“街上遇到个不认识的,说让你进来看着这冠儿,你就进来看着不动了?三少爷,你这话哄鬼呢?三少爷,这做人,得有良心,你得替我家红杏想想!你得有点儿良心!”婆子揪着董三少爷,掂着脚,凑的简直跟董三少爷脸贴脸,喷了他一脸口水。
“三公子,”中年人再上前一步,“您还是让那位章仁兄过来一趟,不过一个妓家,说清楚,也不过多打发几两银子,何必……您看看,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三公子的脸面更要紧。”
“我真不认识!”董三少爷急的额头一层汗,这么明白的事,怎么就说不明白了呢。
“那位妈妈,走了一个,这不还有一个呢,你急什么,把你家红杏抬给这位公子好了,看这位公子生的多好,你家红杏肯定求之不得!”人群中,一个看热闹的闲人叫道。
周围一片叫好声,“对对对,翰林家多清贵,别管什么章仁不章仁了,干脆把你家红杏抬给这位公子好了,你家红杏好看不?可得能配得上这位公子。”
“这样好!便宜了你家红杏,也便宜了这位公子了,才子佳人,这才是兄弟!”
……
董三少爷听的急的浑身是汗,他被人坑骗了,这会儿他已经明白了。
正低一声高一声嚎哭的婆子咯一声笑了,“多谢诸位指点,这话极是,三少爷既然替你家那位章仁兄弟一力承担,那可得承担到底,我家红杏,老婆子这就一顶小轿,给三少爷送到府上。”
董三少爷急的快要哭出来了,这要是一顶小轿抬个什么红杏送到他家门口,他家里……还有他那位河东狮,就算解释清楚了,家里也得把他打个半死。
“妈妈不要这样。”一直帮着董三少爷说话的中年人上前一步,一边叹气一边劝道:“三公子替兄弟遮挡,这正是君子所为,妈妈也别着急,这样吧,妈妈先松开三公子,给三公子几天,让他去劝劝他那位章仁兄弟,好好了结了他和你家红杏这桩好事,你这就抬红杏到翰林府上,可不光是难为三公子,也是难为你家红杏。”
“我不认识……”董三少爷刚开口,就被中年人皱眉沉脸,抬手止住,“三公子,您再说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意思?我替你说了这半天的好话,你再说这样的话,连我也无话可说了。”
董三少爷张了张嘴,被婆子猛揪了一把,后面的分辩硬生生咽了回去,不急不急,不能急,这是京城,有的是讲理的地方,总能解释清楚,他是清白的!
“这位先生既然这么说,行,我就给他一天,现在什么时辰了?午初一刻,到明天午初一刻,要是还见不到章仁的人,三少爷,我家红杏就请你以后多多疼爱体贴了。”婆子十分爽快。
“我不……”
“三公子不要说话!”中年人厉声呵止了董三少爷,转眼看向婆子,“妈妈,一天太紧,三天吧,三天之后,三公子那位朋友再不和您结清红杏的事,你就把红杏抬给我们三公子,你放心,我们三公子是个怜香惜玉的,必定不会亏待了红杏。”
“成!”婆子爽快无比的应了一声,一把推开董三少爷,拍拍手,看看中年人,又斜向董三少爷,“三天!三少爷,你可记牢了,只有三天!
还有,我可告诉你,你也别太小瞧了我们下九流,成事的本事我们没有,可要坏了你的好事,那可不难!
你还是给别人留条活路的好,真逼急了,半夜三更,我们红杏要是一根绳子吊死在你们翰林府大门头上……哼!”
婆子冷哼了一声,转一圈,从姚家珠子铺掌柜伙计,看到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诸人,“大家伙儿可都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这事好好了了,我请大家喝杯薄酒,要是不好……到时候,烦请大家做个见证!”
婆子转圈行了福礼,站直,又斜了董三少爷一眼,再次冷哼了一声,甩帕子走了。
掌柜急忙指挥伙计往外赶人,中年人一把拉过董三少爷,“三少爷,您别怪我多事,这事儿是个圈套。”
董三少爷一听到圈套两个字,眼泪下来了,总算有人知道他是冤枉的了。“我真不认识……”
“我知道,那个章仁,我知道是谁,您怎么可能认识章仁那种人呢?我都知道,三少爷,您听我说,”中年人拉着董三少爷出了珠子铺,左右看了看,拉着他进了旁边一间茶坊,要了碗清心安神汤,推给董三少爷。“三少爷先喝碗汤定定神。”
董三少爷仰头喝了汤,长长吐了口气,他觉得好多了。
“那个章仁,在这东城也是个不上不下的人物,他不缺银子,就是坏,生就的坏,成天以捉弄人为乐,捉弄起人来,没轻没重,上个月,他冒充人家丈夫,把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媳妇,生生折腾死了。”
董三少爷听的脸都白了,满眼惊惧的瞪着中年人。
“这个人,我听说,家在南水门里,到底哪里,我就不知道了,这样的人,我也不敢多惹。”中年人左右看了一圈,上身前倾,“三少爷,我觉得,刚才那婆子,说不定跟章仁就是一伙儿的,我不让你再分辩,是因为不知道他们的后手在哪儿,照常理说,任谁碰到刚才的事,都得分辩清楚不是?”
董三少爷不停的点头,当然得分辩清楚了!
“人之常情,这后手必定就在这个分辩清楚里,所以,我就没让你多分辩,这样,才不会落到他们的套子里。”
董三少爷想了想,慢慢点了下头,很有道理。
“我为什么让你先应承下来呢,是因为,咱们知道这章仁的家,就在南水门,咱们得了三天时间,这三天里,他章仁再怎么着,也得回一趟家吧,咱们就守着南水门,只要看到章仁,就把他捉住,往那婆子手里一塞,管他们是狗咬狗,还是一窝子狗,跟咱们就全不相干了。”中年人嘿嘿笑着:“三少爷您说是不是?”
董三少爷想了片刻,嗯了一声,是这个道理,把人拿住,不用分辩,一切就都水落石出,清楚明白了。
——
第302章 半路杀出个坏事儿的
董三少爷由这位老贺陪着,一直守在南水门内一间酒楼的二楼,到第二天午时刚过,就看到章仁悠悠哉哉、潇洒无比的晃过来,两人急忙下楼,带着人,缀着章仁,悄悄追了上去。
阿夏她爹李学明李老爷的船泊进了南水门外码头,下了船,安排管事赵平安看着人卸行李运行李,李老爷和陈定德陈师爷说着闲话,步行往南水门进去。
李老爷只打发人和伯府说了这两天到京城,昨天泊在长垣码头时,却没打发人告诉伯府。
他离开京城二十多年了,原本离开京城时,是暗暗立了此生再不踏入京城的誓,原以为京城诸般,此生再不能见,如今回到京城,启程时还好,昨天泊在长垣码头,竟激动的一夜没睡着。
天没亮起来,沿着码头走了一圈,他就决定不打发人先往伯府说这一句了,不让人来接他,一会儿到了南水门,他要慢慢走回去,一路上好好看看,嗯,先到南水门里那间小铺子,要两个酥脆的胡饼,一碗河鲜浓汤,吃好了,好好逛一逛,傍晚再回家。
陈师爷年青时穷困,曾经跟着一个举人做伴读,在这京城住了十来年,他做这师爷,也是那位举人的照应推举,这趟再到京城,激动之情,也就比李老爷略差一线而已。
两个人怀着同样的激动之情,站在南水门外,看着旁边繁忙的河道,和巨大的水门暗桩,再看看身边挤挤挨挨,脚步匆匆的行人,只觉得过往种种,如同这份繁华急匆,扑面而来。
李老爷拍着沿河的石头栏杆,连声感慨,“回来了!又回来了。你看看这水门,也就咱们京城有。多气派!”
“可不是,我头一回到京城,跟着朱先生站在船头,哪,就象他们那样,是换了小船,从水道进去的,当时看到这水门,我张着嘴,看傻了,把朱先生笑坏了。”陈师爷环顾左右,同样感慨万千。
“这笑什么?这水门是壮观。”李老爷捻着胡须,哈哈笑了几声,“走,咱们到水门里那家张记吃胡饼喝河鲜汤,我跟你说,美味极了!”
两人进了南水门,一边四下看着,说着哪里还跟从前一样,哪里怎么这样那样了,那家这家,二十年的变化,不大,也不算小。
慢慢往前走着,离张记还有十来步,富贵带着金贵和几个长随小厮,迎着李老爷,挥着胳膊,喜气洋洋的从人群中往两人这边挤过来,“老爷!老爷!是我,是我啊!”
富贵和金贵几个,是郭胜离开高邮前几天,才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长随,李老爷见过,可这会儿富贵和金贵一身锦衣,富贵气象太重,他看的有几分恍惚,不敢认,只是纳闷,这两个人,叫他?好象有些面熟呢。
章仁跟在富贵这一群人中间偏后,眼睛瞄着不知道哪儿,脚步加快,挤过富贵,挤到李老爷面前,笑容满面长揖到底,“这位先生,在下是外乡人,想打听一下,姚记珠子铺怎么走?我从宜男桥起,找了一上午了,走的腿都酸了,也没找到。烦请先生指点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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