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郭咏正和几位阁老在文华殿议事,一个小内侍在门口伸头探脑,郭咏微微蹙眉,他认识这个小内侍,平时他在宫里时,若是有事,他留在宫外的长随便会通过这个小内侍来递消息。
他找个借口走了出去,小内侍就在阶下等着,他问道:“何事之有?”
小内侍压低声音说道:“彭城伯府的王老太君这会儿进宫来了。”
郭咏挥挥手,小内侍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郭咏面若寒霜,站在议事厅外面,这彭城伯府太不让人省心了,太后就想把这事闹得越大越好,大到可以名正言顺废后。
可是废后……
他已经有无数次在折子上看到女子的笔迹了,最近大半年里,由内阁递上去的折子,十次里有八次是皇后批的,仅有的两次,恐怕也是皇帝在皇后的授意下批示的。
皇后早就插手朝政了,可他身为首辅却只能捂着盖着,否则传出去……
“宝公公,劳烦往养心殿递个话儿,我有要事要求见陛下。”郭咏沉声说道。
宝公公名叫宝喜,太后执政时,每次廷议都会亲自来文华殿,自从皇帝亲政之后,这文华殿也就只有阁老们才会来。皇帝平时都在养心殿,阁老们有要事求见皇帝,便是由他去禀告。
宝喜前脚踏出文华殿,郭咏便也跟着出去,正在屋里的范世一见了,便也整整衣袍,对另外几位阁老道:“你们先聊着,这屋里有点闷,我去透透气。”
范世一出了门,便和郭咏一样,头也不回便去了养心殿。
第一一七章 我本西方一衲子
郭咏刚到养心殿,就看到范进一施施然也来了,宝喜刚刚进去,里面没有通传,郭咏和范进一只能一起在殿外候着。
郭咏横了范进一一眼,没好气地道:“范阁老也有事要见皇上?”
范进一满脸堆笑:“首辅大人有事,下官也有事。”
这时宝喜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养心殿的太监刘莹。
刘莹看到范进一,眉头微微一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范阁老也来了?您怕是要多等一会儿,待洒家再进去通禀。”
范进一依然一副笑脸:“无妨无妨,请首辅大人先去。”
刘莹呵呵一声,引着郭咏走进了养心殿。
范进一是先帝年间的榜眼,太后监国后,把他从翰林院调到礼部,一直做到礼部尚书,当朝阁老。
如今内阁里的六个人,有三个是太后党,除了范进一,还有次辅贾征和户部尚书宫毅林。
自从荣王叛乱,皇帝每隔几天才上一次早朝,大多时候,就是郭咏主持内阁廷议。
他又有几天没有见过皇帝了,走进养心殿的偏殿里,便看到皇帝半卧在湘妃榻上,一名宫女在他身边轻轻摇着团扇。
郭咏见了礼,皇帝冲他招招手:“郭爱卿,坐过来,朕和你说说话。”
内侍搬了锦杌,郭咏谢过,在皇帝下首坐了。离得近了,他才看清皇帝的脸,几日不见,皇帝似乎又消瘦了几分,他的肤色白得如同上好的甜白瓷,却没有甜白瓷的光泽,有的地方还能隐隐动看到皮肤下的青筋,这让他看上去有些怪异。
“皇上又清减了。”郭咏由衷地说道。
皇帝叹了口气,对郭咏道:“朕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佛如来,佛祖说朕是西方衲子,来这世间历劫,唉,难怪朕每每踏进寺院,便有恍如隔世之感。”
郭咏的太阳穴微不可见地跳了跳,他声音平缓,道:“陛下既然生在帝王家,便是顺应天意,普渡苍生,待到荣王伏诛,臣恳请陛下于泰山封禅,以告天地。”
皇帝摇摇头:“封禅是祭天,于我等佛子何干?可惜陕西被荣王占了,朕想去法门寺叩拜佛祖,唉,朕若能在法门寺剃度,终生侍奉佛祖该有多好,这恼人的龙袍啊,朕何时才能弃之而去?”
郭咏只好耐心劝慰:“陛下一心礼佛,不如在大相国寺办场法事,上可以谢佛祖福泽,下可安抚民心。”
皇帝轻声叹了口气:“这倒也好,这事就交给郭爱卿去办吧,今日朕之内心无法平静,难怪朕至今未遇到知心之人,却原来朕与尔等不同,亦不知如朕这样转世历劫的衲子,这世间还有多少。”
郭咏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不知什么时候能打消皇帝这些古怪的念头。
“皇上,今天京城里发生了一件事,事关彭城伯府。”
皇帝脸上掠过一丝不悦:“既然是彭城伯府的事,那就让皇后去办吧,朕乃方外之人,不问这些俗事。”
郭咏垂下眼睑,皇帝自称方外之人,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和尚了吗?
他用眼角的余光瞄一眼皇帝身边的宫婢,见那宫婢花容月貌,一只手摇着团扇,另一只手搭在皇帝的肩膀上。
郭咏在心底叹息,一边想要出家,一边又舍不得这些美人儿,也不知你到底要怎么样。
“陛下,这件事也和皇后有关,如果让太后知晓,恐怕……”
郭咏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帝便嫌弃地闭上了眼睛:“既是和皇后有关的,那就让皇后去和太后说吧,朕倦了,爱卿退下吧。”
郭咏还想再说什么,皇帝已经闭上了眼睛,一旁的宫婢连忙放下团扇,取了锦被搭在皇帝的膝上。
皇帝畏寒,即使是在夏日里,他仍觉这宫里阴冷。
郭咏无可奈何地走出养心殿,便看到范进一还站在汉白玉台阶下面,依然笑眯眯的。
这笑容在郭咏眼中格外刺眼,似是正在取笑他。
你以为你力保的皇帝是什么?西方衲子而已。
郭咏忽然感觉身心疲惫,三年前,他身先士卒,带领他的人,据理力争,终于逼得太后退回后宫,让皇帝亲政。
为此,他努力了多年。
这是皇帝,顺应天命的皇帝,怎会是转世历劫的西方衲子呢,都是无稽之谈!
他必须要保住皇后,否则一旦废后,太后定有后招。
若是连皇后都保不住了,皇帝何谈一国之君?
郭咏想到这里,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似乎能感受到范进一嘲笑的目光。
他冷冷一笑,继续走了,这一次他没回文华殿,而是出宫回家。
他一回到家,便让人去了顺天府。
既然孙氏是被毒酒毒死的,那么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到害死孙氏的人,这酒是哪来的?谁能证实这就是皇后赐的?
酒是酒醋局经办的。
彭城伯府的王老太君,是皇后的祖母,听说她没有递牌子便直接来了,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她对夏萍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要把本宫抬出来?是嫌本宫的日子太舒服了吗?”
夏萍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待到王老太君见到皇后,夏萍便更加无语了。
王老太君把死了的孙氏骂得狗血喷头:“那贱人活该去死,死了干净,免得在我面前碍眼。”
皇后冷冷地看着她,问道:“祖母进宫,就是和本宫说这个?”
王老太君道:“孙氏虽然死了,可都知道她是从宫里回去便死的,皇后,不是祖母说你,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把她给赐死了呢,如今外面怕是都知道你赐死弟媳的事了,传出去定然不好听,祖母想过了,写份休妻文书,就说孙氏是……”
“够了!”王老太君还要继续说下去,后面的话便被皇后硬生生打断了。
“孙氏不是本宫赐死的,本宫亦不会脏了自己的手,让她从宫里回去便死。祖母,你也认为是本宫赐死她的?”
王老太君愣住,皇后还是第一次声色俱历地和自己说话,她说错什么了?她是为了皇后好啊,这些年,她做的事全都是为了皇后,她有多疼这个孙女啊。
第一一八章 今宵酒醒何处
“皇后为何这样说,你小的时候,我最疼的就是你了,那时你出水痘,我整夜守着你……”王老太君边说边流泪,她太疼这个孙女了,如果没有她的疼爱,孙女怎能做上皇后?
“祖母,你记错了吧,本宫从未出痘,你整夜守着的那个,是本宫的长兄,你的长孙。”皇后冷冷地说道,在她备选之前,老太君甚至叫不出她的闺名。
王老太君怔了怔,她记错了吗?皇后没有出过水痘?过了这么多年,她也记不清了,但是她真的很疼皇后啊,她有五六个孙女,皇后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贤淑的,若不是她这个祖母偏心眼,当年送进宫的就是三姐儿了,哪里轮得到大姐儿做皇后。
皇后疲惫地闭上眼睛,手指动了动,对夏萍道:“带老太君下去吧,本宫累了。”
王老太君走出坤宁宫时,还在不停地对夏萍说:“皇后为何这样待我?我那么疼她,她小时候出天花,我整夜整夜守着她……”
夏萍叹了口气:“老太君,您之前是说出水痘。”
“出水痘?皇后说她没有出过水痘啊,我想起来了,她是出天花,你不知道她的天花有多么严重,我整晚守着她……”老太君继续说道。
慈宁宫里,太后正在用帕子擦拭茶花的叶子,这盆十八学士,还是去年中秋时,庆王送她的贺礼。
“太后,王老太君已经从坤宁宫出来了,边走边叨叨,显然是在坤宁宫里受了委屈。”欧阳嬷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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