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柔风给他讲故事,他第二天便能写出来,霍柔风便让花三娘用馆阁体抄录下来,每到一处,便让张亭和张轩交给说书先生们。
从临清到京城,这一路之上,毕道元写了一路,霍柔风便让人散了一路,她反而不急着赶路了,白天行船,晚上靠岸,次日一早张亭和张轩便去城里找家最大的酒楼,最出名的说书先生,初时还担心说书先生不肯收下,他们便出十两银子的报酬,后来发现毕道元写的故事真的好看,说书先生们爱不释手,索性连这十两银子也省下了。
霍柔风的日子过得兴奋而充实,毕道元写出来的故事,远比她讲得更加精采,如果不是知道隔了一百年,霍柔风几乎会以为毕道元见过母亲,见过高夫人。
其实前世的那个时候,她的年龄还很小,这些故事大多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但是她是确确实实见过母亲的飒爽英姿的,连同母亲麾下那一个个光彩照人的女将军,她全都非常熟悉,因此当她看到毕道元笔下的母亲和这些女将军时,便犹如她们活灵活现站在面前。
她从外公被害,母亲率领外公旧部起事开始,一次次大小战役,一个个本应载入史册的故事,全部讲给毕道元听。
很多故事,她是记忆不清的,但是只要讲个大概,毕道元便能将整个故事写得生动丰满,又加上很多他杜撰出来,却并不多余的情节,让人读来欲罢不能。
人一旦忙碌起来,日子便过得很快,二十天后,霍家的大船便到了通州。
来接他们的是吴盛和刘嬷嬷,刘嬷嬷看到霍柔风,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确定霍柔风不但没有瘦,反而还胖了一圈,这才放下心来。
“大娘子整日说起九爷,看到好玩的好吃的就给九爷买下来,这下好了,九爷总算是到了京城,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说完,刘嬷嬷的眼圈儿就红了,所谓的一家人,其实也只有姐弟二人了。
一行人弃舟换车,十几辆大车又走了一天,终于到了京城。
霍柔风坐在马车上,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来到京城。
一百年了,京城还是一样的,一样的车水马龙,一样的巍峨壮丽,一样的花团锦簇。
霍柔风默然无语,眼前用巨大的青石砌成的大街,仿佛都在诉说着时光的荏苒。
一百年了,她还记得最后一次看到京城的街道,还是她从行宫赶回来的时候,那时的她没有想到,下一眼便是隔了百年。
霍柔风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十一岁的稚童,她明明应该是个百岁的老妖精了。
可是中间的这一百年去了哪里?没有,她一片空白。
金块塞进嘴巴时划破口腔的疼痛似乎还能感触得到,但是之后的记忆便是一片混沌。她记起前世种种时,已经五岁了,那天父亲抱着她去浮玉楼,她还记得父亲是去见一位朋友,可不知为何,却让乳母和丫鬟们带着她在另一间雅室里玩耍。
初时她和丫鬟们捉迷藏,玩得很开心,可是父亲一直没有回来,她渐渐的不奈烦起来,拿出生平绝学,号啕大哭。
父亲闻声赶过来,她看到门外走来的父亲,便张着小手跑过去,外面的阳光很耀眼,她看着父亲在阳光里走过来,金色的阳光照在父亲身上那件银灰色袍子上,亮得让她睁不开眼睛。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女人的身影,一个金光闪闪的女人。
五岁的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脑海中的身影渐渐清晰,那是一个身穿明黄绣金线的袍子,头戴金冠的女人。
“九爷,九爷,到了,该下车了。”
刘嬷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霍柔风这才回过神来,马车已在一座大宅前停下,她看到站在门口,满脸期待的姐姐。
“姐!”霍柔风连脚凳都没用,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向霍大娘子奔过来。
霍大娘子一把抱住她,笑着抱怨:“你看看你这一头的汗,到家了,还急什么。”
“姐,我想你了,我想死你了。”霍柔风不住嘴地说道,抱住霍大娘子的手臂不肯松开。
刘嬷嬷见了,连忙笑着插嘴:“九爷,到家了快进去吧,这大日头多热啊,大娘子可等了您好一阵儿呢。”
霍大娘子爱怜地用帕子抹抹妹妹额头上的汗珠,柔声道:“你看你热的,快进屋凉快凉快,这会子正是京城里最热的时候,天热又不下雨,还不如杭州凉快呢。”
一旁的范嬷嬷笑道:“大娘子担心九爷热着,包了卖雪花酪的摊子,九爷没吃过雪花酪吧,凉凉的,好吃着呢,九爷进屋就能吃到了。”
听到雪花酪这三个字,霍柔风惊讶地看向姐姐:“雪花酪,那不是宫里的吗?”
霍大娘子笑着捏捏她的小鼻子:“难道你听说过?姐姐到了京城才知道这个,京城里也只有王桥和城隍庙门口才能买到,给你包下的就是城隍庙的那个摊子,不过说好了,你不许多吃,每天顶多吃两碗。”
天桥和城隍庙,那就不是只有宫里才有的吃食了。
霍柔风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却叹了口气,京城里还是有很多变化的,就连这以前只有宫里才有的雪花酪,也变成市井可见的了。
只是不知道,一百年后,金銮殿上的那个人,和他那个老祖宗有没有相同之处?
第一一零章 天子脚下
霍家在京城的宅子位于双井胡同,早年胡同两端各有一口水井,因此而得名,如今水井早已填上,可这名字却保留了下来。
两座五进的宅子打通,占了整条双井胡同,比起柳西巷的老宅子小了一些,但是京城寸土寸金,霍家的这处宅子,足够在江南置办上两三座这样的宅院了。
“姐,这里以前住的是什么人啊?怎么把宅子卖了?”霍柔风放眼望去,只见虽然是新粉刷的,但是院子里亭台楼阁,古树参天,一看便知这是个有底蕴的人家,因此她才好奇起来。
霍大娘子道:“东面这家的主人姓肖,祖上曾经做过金吾卫指挥使,后人弃武从文,出了两位举人,但却没有入仕,加上人丁单薄,坐吃山空,偌大的家业也只留下这一处宅子了。到了这一代,肖家只有一个男丁,且体弱多病,日子更加窘迫,就连这处宅子也养不起了,咱家买宅子时,他正想把这宅子租出去,听说我们家要买,便立刻应允了,拿到银子后便回了江西老家。”
“西面那家那卫,和肖家沾亲,当年风光的时候,一起置办了这两处宅子,原是为了亲戚方便走动,没想到后来两家又是同样落魄,原本的大宅早就变卖,便搬到这里来住,听说肖家要把宅子卖给霍家,卫家便私下里找到牙人,愿意比肖家再便宜五百两银子,想抢在肖家前面把宅子卖给咱们。”
听到这里,霍柔风噗的笑了出来:“他们不是亲戚吗?怎么为了卖宅子还要这样?”
霍大娘子微笑,继续说道:“咱家正嫌肖家的宅子不够大,听说卫家也要卖,索性便把两家的宅院全都买了下来,倒比之前两家分别出价时又便宜了不少。只是肖家人丁单薄,我觉得不吉利,请了道士来看了风水,改了两道门,拆了一堵墙,又盖了一座风水亭子,多花了不少银子,把买宅子时省出来的那点银子又全都花进去了。”
霍大娘子说到这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霍柔风却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姐,买宅子时省了多少银子,布风水又花了多少?”
霍大娘子见她笑得开怀,心里便也欢喜不已,笑着说道:“省了二千两,花了一万两,唉。”
霍柔风笑得差点满地打滚,这样亏本的买卖,姐姐也就做过一次吧。
没办法,谁让霍家人丁不旺呢,人丁不旺的人家住进人丁不旺的宅子,当然是要花钱换安心了。
一碗雪花酪下肚,霍柔风身上的暑气消了大半,她的脑袋越发清明起来。
东面这家原本的主人姓肖,曾任金吾卫指挥使。她皱起眉头,想到了一个人——肖前!
前世她死之前,肖前是金吾卫镇抚,那天她回宫后,肖家强行把她带去了乾清宫。
她便是死在乾清宫的,而肖前显然也没能一直风光下去。
肖家子孙为何会弃武从文?
十有八、九这也是肖前想要保护自己,保全肖家的办法。
一个帮助宵小弑君杀女,又谋权篡位的人,怕是后半生也睡不安宁吧。
知道皇帝不能见人的秘密,整日担心皇帝会杀人灭口,他做了多少年金吾卫指挥使,便担心了多少年。
肖家子孙没有接受世袭的武职,子孙们弃武从文,再无入仕。
这也是报应吧,肖前的大逆不道,报应在他的子孙身上,也不过就是百余年前,肖家便潦倒到如此田地了。
霍柔风的院子在西院,没有在杭州时牵黄院那样的大院子,金豆儿和黑豆儿跟她住在一起,连同她刚养的两只猫,十几只鸟,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她在姐姐屋里用过晚饭,回到自己院子里时,屋子里便已经摆设好了,和她在杭州时的屋子没有两样,随手都是她用惯的东西,放眼望去,四处也都是她喜欢的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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