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姐弟两个配合得天衣无缝,他即使知道她们是在演戏,可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霍大娘子冷眼看着褚庆,终于,她挥挥手,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鱼贯退出去,刚才还闹哄哄的屋子,转眼只剩下霍家姐妹和褚庆三个人。
霍柔风喝口茶,这是采芹刚刚给她换的,加了冰糖的杭菊,每次九爷哭得撕心裂肺之后,都要喝一杯加冰糖的杭白菊润润嗓子。
霍柔风喝了口茶,茶水不冷不热刚刚好,如同一缕甘泉流进心里,她舒服地靠在炕上的大迎枕上,在攒盒里掂了颗南边来的橄榄含在嘴里,这才口齿不清地对褚庆道:“庆叔,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姐姐吧,也不枉我爹信你一场,若是他老人家泉下有灵,知道你欺负我们……”
你欺负我们这五个字刚刚从她嘴里说出来,褚庆就把头磕得砰砰直响。
听到那磕头的声音,霍柔风咧咧嘴,这人也磕得太实成了,这还不把脑袋磕出包来?
果然,褚庆抬起头来时,额头上已经渗出血来。
他呜咽地说道:“大娘子、九爷,小人怎会欺负主子,怎会啊,老爷对小人恩重如山,大娘子和九爷也对小人信任有加,小人一家子的性命都是老爷的,是大娘子和九爷的。”
霍大娘子睨了妹妹一眼,却见妹妹也正好看向她,姐妹俩谁也没有说话,但是已经心知肚明。
若是平时,像褚庆这样的人,也只会说“小人一家子的性命都是老爷的”,却万万不会说出后面那一句“是大娘子和九爷的”。
可是现在褚庆不但说了,而且说得情真意切。
霍大娘子口气缓和下来,对霍柔风道:“九儿,你去把庆叔搀起来,再给庆叔换杯茶。”
霍柔风作势要从炕上下来,褚庆连说不敢,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坐好。
霍大娘子问道:“现在你可愿意把你知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们了?”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那件事。
褚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霍大娘子和外面传说的不一样,九爷也和外面传说的不一样。
今天这一出,无疑就是小女子耍赖乖张的作法,哪里是传说中稳重干练的霍大娘子的所作所为?
九爷更是……褚庆在心里直叹气。
他还真没有和女儿家打过交道,永丰号里有几位女掌柜,个个泼辣老练,他从未将她们当成女子,原以为霍大娘子也是这样的,不曾想却完全出乎意料。
再看九爷……这也分明就是个孩子。
霍大娘子和九爷,这就是一个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
可他,却偏偏不知道该如何和两个孩子打交道。
褚庆面红耳赤,终于说道:“大娘子、九爷,小人的确去过万华寺,而且不止去过一回,在小人去云南之前,每年都会去,有几次还和老爷去过。”
“老爷不想让别人知道,就连太太也不晓得,因此,小人才三缄其口。”
第一五九章 惊讶
褚庆说到这里,缓缓抬起头来,便看到霍家姐弟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两双眼睛同样的黑白分明,同样的璀璨明亮。
可是不知为何,褚庆想起曾经见过的小鹿,即使是圈养的小鹿,不用担心会被猎人杀死,可它们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却是复杂的,既有期待又有戒备。
此时霍家姐弟的眼睛便是如此,有霍老爷和霍太太那样与人为善的父母和霍家几代人吃用不尽的家财,这对姐弟本应是在蜜罐里长大,像很多富家子弟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霍家姐弟却不能!
尽管褚庆这几年没在府里,可从他们的眼睛里也能看出一二,老爷去世后的这几年里,霍大娘子和霍九爷定然过得并不好,否则,哪家正值芳龄的小娘子,会像男人一样抛头露面,落得个狠辣的名声?又有哪家十一岁的小少爷,冒着砍头的危险,冒冒失失地去见太后?
这是逼到绝路的人才会如此的!
褚庆惭愧得无地自容,他得了霍老爷莫大的恩惠,可是在霍老爷去世之后,他却独自留在云南,享受着霍家给他的富足和安逸,更可笑地认为,他不插手杭州的事,便是最忠心的行为。
现在看来,他有多么自以为是!
九爷说他欺凌主子,没有说错,他即使没有自己欺负,可也掩耳盗铃一般,无视了别人去欺负自己的主子。
这些年他在云南,老婆孩子全都在身边,按理他应该过得很好,可是……
他咬咬牙,握紧拳头,对霍大娘子和霍柔风说道:“那一年,老爷是抱回来两个孩子,一个大些的,一个小些的,两个……”
说到这里,他又犹豫了,到底要不要全都说出来呢,是从头说起,还是只说万华寺里的事?
前世的时候,霍柔风曾听过一鼓作气的典故。如果不让褚庆一鼓作气说出来,以褚庆这个性子,恐怕又不会再说了。
父亲用的人,果然都是值得他信任的人,褚庆被逼到这一步,却还是如此。
她轻声说道:“庆叔,我爹抱回来的那个小一些的孩子就是我吧,大一些的就是住在万华寺后山庵堂里的霍思谨,我说得对吗?”
霍思谨这个名字第一次在厅堂里响起来,褚庆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眼睛本就炯炯有神,此时瞳孔里如同点燃了两团火,熊熊跳跃。
“九爷,您是如何知道……知道霍……霍思谨的?”
霍柔风一字一句地说道:“霍小姐就在京城,那天我在永济寺里见太后的时候,她也在场,她出身名门,做的一手好点心,又得太后青眼,如今在京城里闺誉正浓。”
“九爷,你是说她,她在京城?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她怎么会回京城,不,不,不可能,老爷当初说过,不会让她回京,不会!”褚庆不可置信地说道。
他的声音高了起来,让霍大娘子和霍柔风全都吃了一惊。
霍大娘子道:“庆叔,九儿没有说错,霍大娘子的父亲是霍江,曾任当朝阁老,如今保留品级,在翰林院任掌院。霍家一门灵秀,个个都是读书种子,是京城里数得上的清贵门第。霍小姐早在四月间便离开了万华寺的那座庵堂,比我们还要早一些日子来到京城。她在万华寺里学了一手做点心的手艺,来到京城后,亲手在永济寺做了点心供奉佛前,这些点心还曾送进宫里,为此,太后去永济寺里还曾召见了霍思谨,从那以后,霍小姐的贤名便在京城的贵女们流传出来,庆叔若是不信,只管找彩绣坊的人打听打听,看看我说的是或不是。”
褚庆虽然刚到京城,但是彩绣坊的大掌柜和二掌柜却都是老相识了。
彩绣坊的客人十人九贵,从他们那里很容易便能打听到京城贵女的事情。
而且,这番话出自霍大娘子之口,褚庆哪里还有不信的道理。
霍大娘子不是霍九这样的小孩子,她讲话斩钉截铁,置地有声,褚庆不能不信。
褚庆却还是不停摇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当初老爷说过,她长到十二三岁,到了要订亲的年纪,自会有家人把她接走,以后远远地嫁出去,别说是京城,就是南北直隶也不会让她留下的。”
霍大娘子和霍柔风面面相觑,褚庆说的话,倒是和崔大掌柜所说完全吻合。
崔大掌柜也是说过,在霍老爷去世之后,由他从霍太太的私帐上挪出银子送到万华寺,每年一万两,挪用了三年,算算霍思谨的年纪,刚好和霍老爷所说的十二三岁对上了。
霍柔风问道:“霍思谨的确是在京城,而且是霍家人把她接回来的,庆叔,你好好回忆一下,当年我爹把她和我抱回来时,还说过什么话?另外,是他自己把我们抱回来的吗?还是你陪他一起的?”
她太想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猴子戏里的孙大圣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可孙大圣也知道是哪块石头,那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她蹦出来的那块石头在哪儿,她只知道从小到大,族里人和杭州城里的人,全都叫她野|种。
这是她的执念,或许别人无法理解,她已经有疼爱她的养父和姐姐,为何还会有这种执念。
可能也只有她这种有过前世的人,才会更在乎这些。
前世她的母亲出自大周名阀谢家,她的祖上能推溯到大周之前。
她永远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外面的人都要叫她野|种。
她只想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哪怕这一世的生母只是外室,只是乡下种田妇,她都不会嫌弃。因为那是她来的地方。或许这母女的缘份,不是只在这一世,或许这一世生下她的女人,和她前世的生母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总之,霍九爷正值喜欢胡思乱想的年纪,她身边又有一个会写故事的毕道元,霍九爷每天的思维便如天马行空,想得越来越多,越来越远。
第一六零章 娇儿
十一年前,霍老爷去河南做生意,那夜,他带着褚庆住在洛阳城里的一家客栈,这家客栈虽然不是霍家的,但是每次霍老爷到洛阳,都会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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