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有多温柔,动作就有多直接。
二人在水中纠缠了不知多久,陈青鸾只觉苏仁今日格外卖力,甚至当她在精疲力竭地沉沉睡去之前,还隐约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势,倒有些像以往的自己了。
第二日早朝之时,苏仁只感到几个清流言官看向自己的眼神比平时还要凶恶几分。
他上殿之前特意磨蹭了一会儿,几乎是最后一个。同那几个眼神不对的人擦肩而过时,又特意放慢了脚步道:“折子写的不错,可惜皇上根本看不到。”
见那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似乎心情极好,继续往前走时还听得身后有人小声道:“再忍耐一阵,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今日朝中并无什么要事可商议,慕容铎似乎昨日没有睡好,他身边的传旨太监察言观色,正要宣布退朝,却见原本站在后排的一个言官突然出列,言辞激烈地细数苏仁的种种罪状,并且指控他只手遮天蒙蔽圣听,仗着自己手握批红大权将所有弹劾他的奏章全部扣下。
一时鸦雀无声,只听得龙椅上那人缓缓开口道:“爱卿这些指控,可有证据?”
那言官昂首道:“以东厂的行事作风,物证定然早就已经被损毁,人证则是这满朝百官,弹劾苏仁的折子绝不止我一人递了,又有哪一本到了陛下面前?微臣虽不能呈上确凿的证据,好歹还有一腔热血。微臣今日以死证道,还请陛下能下旨彻查此事,还我大楚清明超纲!”
他说话时神情激昂,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话音刚落便俯身冲着大殿一侧的盘龙柱冲去。
事出突然,站的远些的人根本来不及去拦下他。而他身边的几人,则是根本没有动作,甚至还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来。
有官员为舒胸意当庭触柱而亡,自慕容铎在位以来还是头一回。
他望向苏仁,眸子里还带了几分犹豫:“你可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吗?”
苏仁低首,十分恭顺地道:“为陛下分忧乃是臣的职责所在,那些弹劾臣的折子,不仅都是无稽之谈,还多有重复,臣也是为防陛下过于劳累,这才擅自做主没有再呈上去。”
慕容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道:“擅做主张,该罚,即日起司礼监的事务你便不要再插手了。至于其他的指控,待朕命人查证后再行定夺。”
一条人命,下了苏仁手里的批红大权。这笔买卖着实合算。
苏仁领旨谢恩,面上仍是神态自若,下了朝又自顾自地往他平日办公的御所去了。
如今正式接替这位子的人选还未定下来,也就并无可以交接的事务,苏仁只是命人将他的私人物品收拾妥当并送去厂督府。
这地方他一待就是五年,每日殚精竭虑,为自己谋划的占了五成,却也有另一半,是真真切切地在替龙椅上的那位排忧解难,既然他如今觉着已然是用不到自己了,那正好歇下来喘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中间省略意识流假车200字
☆、各方斗法
众人都道苏仁这么平静的接受了皇上对自己的处置, 乃是手里正预备着后招, 哪知他直接收拾东西抬脚就走,就如同早就想要撂挑子走人一般。
从前他的固定行程乃是半日在宫内, 半日去东厂。如今宫内的半日省下了,也没打算花更多的心思在东厂那头,反而每日都到了晌午便回了府,运气好时还能赶上同他夫人一起用个午膳。
这样的闲散日子持续了半个月,陈青鸾终于忍不住好奇道:“你真就打算这样提前养老了?”
苏仁笑眯眯地加起一块松鼠桂鱼送入口中, 享受完了美食道:“你还真别说,这样的神仙日子过久了,怕是要上瘾。来日若为夫真要提前告老还乡,你觉着如何?”
陈青鸾瞥了他一眼道:“告老还乡?隐匿出逃还差不多。你若真有这个打算,不若还放我去经商,我保管一年之内把你这些田产宅院之类的,统统换成现银藏到海外去。到时候就算真有人来抄家咱们也不怕的,只要人能逃得出去, 等上了船,整条商道全是你说了算。”
她初时还不过是开玩笑,后来越说越起劲,筷子也放下了,眉飞色舞地描绘起未来的景象来,就如同这一切已经近在眼前一般。
苏仁眸中迎着她的笑颜,竟突然回忆起二人初见那一日,那时候她也是笑着, 只是果然不论有再好的演技,能雕琢出毫无破绽地神情来,然而还是比不上切实的欢喜。
他一边安静地吃饭一边听着陈青鸾的规划畅想,直到她已经开始设想着回头赚来的钱财要捐一些去建医馆学堂之类的时候,才悠悠地开口道:“没想到夫人原来早就安排的这般好了,倒是我还一直贪图权势不舍得撒手,浪费了你这经商的奇才。”
陈青鸾这才察觉自己方才实在有些激动,讪讪地拿起筷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苏仁却并不想结束这个话题,他道:“我可是说认真的,回头若是本督没有失势,便推举你做个皇商如何?”
陈青鸾吃了一惊道:“大楚可没有封女子做皇商的先例罢?”
苏仁唇角微微上扬,笑道:“那有如何,从前也没有太监的女人被封了诰命,可皇上下旨时又有谁说什么了?你本就该名留青史,如今跟我绑在一起,好名声肯定是没有了,不过这些什么‘本朝独一’的名号,倒是可以再多一点儿。”
陈青鸾抿唇笑道:“不过是些虚名而已,我也不是很在乎。”
“我知道,但还是想给你。”
这句话的后半句,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跟了我这样的人,纵然给你再多,也补偿不了那些注定失去的,所以嚣张放肆又如何?
我倒是想叫那些龙子凤孙都要见你低头,可那并不是你所愿。所以你喜欢什么,尽管去拿尽管去做。
苏仁这厢还气定神闲,有些人却是已经受不住了。苏仁让出了批红大权后,那些言官纷纷同打了鸡血一般弹劾阉党官员。上头无人罩着,这些消息少不得便要漏到皇帝那里。
慕容铎倒是不急,仅挑了几个罪行极为恶劣的杀鸡儆猴,一时之间平素嚣张跋扈的阉党官员各个夹起尾巴做人,生怕被人针对起来,棺材本都被挖出来数落。
而这些处置的批注被写下时,在慕容铎身边侍候的,并不是新提拔上来的秉笔太监,而是俨然已经冲冠后宫的章昭仪。
墨早就已经磨好了,她低首站在一旁,状若乖顺,然而那御笔之下所有的批注,都被她尽收眼底。
忙完了公务,章昭仪扬起娇媚的笑脸,正要问他可愿陪自己回玉藻宫歇息一会儿,却见有慈宁宫的人来请,说是太后想请他去一同用膳。
自上一回他允了太后给慕容云笑的赐婚,母子关系似乎略微缓和了一些,太后既然请,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要去的,便直接叫章昭仪自行回宫去,晚间也不必等他了。
章昭仪应了,又低身恭送慕容铎离去,直到御书房里当差的小太监悄声与她道:“娘娘,陛下已经走了,您也早些回宫歇息去罢。”
皇帝特许嫔妃来伺候时,自是与众不同。然而其余时候,嫔妃乃至皇后都是不可逗留在御书房内的。这小太监虽是职责所在,但也是有些觉着她可怜,所以语气十分柔和。
这章玉心虽是得蒙盛宠,可只有这些近前伺候的人才知,慕容铎对她的态度从来就没好过,就好比刚才,劳累了人家一上午,最后连口饭都没陪着吃,末了连句敷衍安慰的话都没有。若非是从心里因她的出身便嫌弃,总不至于凉薄至此。
章昭仪笑着应了,施施然离了御书房,此时已是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她只觉这阳光十分刺眼,便叫宫女给自己撑起了伞,这才开始往回走。
回程行至中途,章昭仪突然福至心灵,宁可顶着令人着恼的大太阳,也要绕个路往御花园里走一圈。
而这一绕,便正巧遇到了慕容云笑。
她原本还坐在亭子里,见到章昭仪的身影,也等不及她过来,便直接应了上去,却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她。
章昭仪回手接过伞亲自撑着,径自往前走了几步,慕容云笑紧跟着过去,而那些方才还亦步亦趋的宫女却都留在了原地。
慕容云笑这才道:“都这么多天了,苗倾颜怎么还活着?”
她这话委实不客气,章昭仪却不恼,只笑着道:“你当她还能活多久?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慕容云笑立刻道:“可是我看她最近精神的太过了,不仅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还插手到了朝堂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