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重华思忖片刻,重重颌首:“怪不得我酿的酒少了一些甘醇,原来差错却在此处。”
她郑重向陆青芜道谢。
陆青芜却笑着避向一边。
王澜走了过来,向陆青芜请教酿酒,风重华就借机离开,去招呼其他人。她与周琦馥是主人,自然要面面俱到,不能只顾着与一个人交谈。
临窗的书案下孔嘉善正在与李沛白斗字,俩人一个是衍圣公府的嫡次女,一个祖父是上任衍圣公门下弟子,实际上师出同门。
俩人同时写得颜体与卫夫人簪花小楷,一连写了数张纸也未能分出个胜负来。谢玉淑与孔嘉言一左一右的站在书案旁,脸上是同样的表情。
吴含笑双目连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到风重华过来,谢玉淑如释重负,忙拉了她的手:“阿锳妹妹来帮我瞧瞧,我看她们写了半响,觉得自己连字都不会写了。”
自从汉王妃为风重华赐小字后,一些亲近的朋友就开始亲亲热热地称呼风重华的小字了。白天又停了一天的电,现在农村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一个月停了快半月的电了。当初我怎么想起来嫁到农村的?真疯了
第72章显才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又不是殿试考状元,难道还真得分出个状元和榜眼来?”听了谢玉淑的话,风重华笑着俯身看了看,而后随手端走了砚台。
砚台没有了,还怎么斗字?孔嘉善与李沛白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吴含笑非常惊讶,她还记得那一年在安陆伯府与风重华见面的情景。那时风重华面对袁雪曼唯唯喏喏的,连半个不字都不敢有。
没看到几年后再遇,风重华居然都敢抽走衍圣公府嫡次女的砚台。
再想想自己这两年因为婚事的原因与母亲争执,祖母将她们双双禁了足。时间一晃而过,两年很快过去了,那些早先与她玩得好的姑娘,一个个成了亲有了身孕。
祖母与母亲才着了急。
一个以前处处不如她的,现在却处处比她强,甚至都能与衍圣公府的姑娘们结交,而她却还得倚仗着陆太太的施舍……
她不由胡思乱想起来,正巧这时陆青芜问了句什么,一时没听清就敷衍了一句:“还好,还好。”
陆青芜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却依旧面上带笑。
那边,周琦馥已经和王澜谈论起了衍圣公府的私房菜。
“……将炮制干净的鳜鱼包上面饼,而后放在铁钩上,下用木炭火两面烤熟……食用之时鲜味不失,色白而嫩……这道菜,也只在我小时去衍圣公府时才尝了一次……”周琦馥所说的乃是烤花篮鳜鱼,是孔府秘而不传的几道菜之一。
她所说的步骤是外界都知道的,可是调料和火候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为外人所知。
然而,仅仅这几句话,却听得王澜面生向往,对这个未来嫂嫂多了几分喜爱。
不是谁都有资格品尝孔府菜的。
周琦馥却悄悄地扯了王澜的袖子,用手指了指衍圣公府两姐妹。
“那才是正主儿呢。”周琦馥说着话,拉着王澜往孔嘉言身边走去。
王澜抿唇而笑。
又略坐了一会,余嬷嬷挑帘而入,说是请几位姑娘到东跨院看戏。听到要在东跨院边看戏边用膳,暖阁里的气氛不由热络了起来。
“我就知道这样的好主意定是你们想出来的。”孔嘉言喜得脸颊粉润,连连夸赞。
若是与那些夫人在一起看戏,她们自然得规规矩矩的,半点不敢行差踏错。可若是一边用膳一边看戏,她们就不用陪着几位夫人了。
风重华如此安排,就是将夫人们与姑娘们分开,免得姑娘们不自在。
她与周琦馥相视一笑,引着诸位姑娘往东跨院走去,
文府的后宅一向是以雅致著称于京城,一路行来,沿途如盖的绿萌将阳光挡了大半去,只余几道光影摇曳着落到她们的身上。
几位姑娘沐浴在薰阳中,看着小径两旁花影扶疏,蔷薇争艳,满目艳光耀目,姹紫嫣红。
不由交口称赞。
“这这这,可是紫凤尾?”王澜看着两盆藏于树荫下的墨兰,不禁目瞪口呆。只见在一片翠绿叶片之间,两团黄中带紫的娇花开得楚楚可怜,堪惹人怜。
众人不禁睁大了双眼。
“若是这紫凤尾分了茎,可否送我一茎?”王澜却已是不管不顾地开了口,话刚出口,又后悔不迭。风重华与周琦馥并非文府的主人,而且周琦馥又是她未来嫂子,会不会有人认为她持恩强索?
想到这里,不由面颊报赧,喃喃道:“对不起……你们当我方才的话没说……可这是紫凤尾啊……怎么能随意摆在院子里……怎么能这般随意……”虽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却看得出是个爱花之人。
风重华却不敢答应她。
这些墨兰可是舅母的宝贝,有专人照顾,轻易不许人碰。看起来这般随意地摆在院中,都是有门道的。果然,她们刚刚称赞了这几盆墨兰,就看到花丛中钻出一个婢女来,手里拿着一张网,扑着墨兰上方的飞虫。
王澜更加气馁了。
走到水榭旁,几位姑娘的脚步不由一顿,微怔刹那。
面前是大片的竹林,翠竹掩映间露出一角屋檐,屋檐后一片粼粼湖水,淡淡烟雾飘渺,如梦似幻。
转过竹林,面前豁然开朗,只见水榭四周站满了持扇的丫鬟,挥舞着手中的药扇驱赶小虫。在每个持扇的丫鬟身边又有个丫鬟挑着由细银链垂着的银香球,里面盛着藿香、薄荷、紫苏、菖蒲、香茅混成的驱蚊香料。银香球下面可烧炭,一经引燃,就有股异香飘出,在众人周遭萦纡旋绕。
“这可有石崇夸奢之嫌了……”梅夫人左右看了看,笑盈盈地道。
这句话若是由他人口中说出,自然带有嫉妒之意。可梅夫人说却没什么,他们两家关系亲厚,小衍圣公与周太太是嫡亲的姑表兄妹。
“嫂子快别损我了。”周太太浅浅而笑,神情间颇为自得,“不过是孩子们胡乱想出来的点子,说是这样可驱走春日飞虫。”
一到春天,就会出现成群结队的飞虫,驱之不尽,赶之不走。
这个季节宴客唯一头痛的就是这些飞虫。
于是各家各户自然想了不少招数,可是像这样手执香球站在水榭边的,非大财力而不可做。来赴宴的几位夫人自问没有这般的财力,光是这些丫鬟一年的吃喝就不是小数目了。
难道要白养着她们,只为了请客之时好看吗?
王夫人面上的表情却微有变化,她早知文府富贵,可没想到富贵如此。若是周琦馥嫁到她家,她这婆婆的威风可不好摆。
周太太看了看王夫人的表情,不禁莞尔。
今日的宴席,她就是为了煞一煞王夫人,好让王府知道周氏一门不缺银子,周氏的女儿自然千娇百宠。将来成亲之后,王夫人待周琦馥也会尊重一些。
其实今日的事情本该鲁氏来做,只是鲁氏在通州整理陪嫁物品来不了,只能由她这个做姑母的代劳了。
恰在这时,一缕箫声因风而起,婷婷袅袅而来。箫音绵绵,若高山深涧,如山泉湍流不息。突然,箫声拨地而起,若上元烟花初绽,又似蛟龙兴风,腾跃九霄。正兴奋间,箫声却渐渐低缓,几乎幽不可闻,诸人不由屏息凝神,生怕错过,可箫声却越来越低,最终不见……
又过了片刻,终是再也听不到了,诸人不免怅然若失。
“这是何人?意境着实非凡。”
寂静中,也不知是何人说了一句,得了众人同意。
周太太就灿然一笑,将风重华与周琦馥推到了前头:“我也不知,你们问她们吧。”
风重华也不说话,只是拿手指了指小湖对面的太湖奇石。只见奇石之后转出一个绿裳少女,虽是离得远看得不清,却依稀能见到她手中持有一管长箫。
那少女向着这里盈盈一拜,转身便没入了奇石中。
“原来是宜水阁的宜水小姐。”谢夫人久在京中,耳目聪颖,一见到这绿裳少女便知是何人。
宜水阁在京中已有近百年,每一代的花魁皆叫宜水。这百年来,也不知有多少文人雅客拜倒在宜水小姐裙下,可是唯有这一代的宜水小姐与众不同。
因为这一代的宜水小姐不以容貌取胜,只以琴箫两技取胜。
她在去年秋天战败了上代宜水小姐,取而代之。只是见过她的人,皆说其容貌平平。可是一提起宜水小姐的琴箫之技,却是无人不服。
没想到文府居然能把宜水小姐请来,而且又以这样新颖的方式演奏。
几位夫人都觉得不虚此行。
“宜水小姐这箫技,若我是个男儿郎只怕也要爱她爱得要死。”谢夫人似是还沉浸在箫声中,双目微阖,面色陶醉。
“你若是个男儿郎,这京城的姑娘们还有活路吗?怕不都得被你给迷死?”国子监祭酒的儿媳房氏显然与她交情极深,说话也较为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