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一个政客,做为并不掌管宣府钱粮事宜的巡抚,这件事情并不需要他多言。
更何况,他家中也有铺子参与了此次涨价。能赚钱,为什么不做?
再说了,韩辰愿意高价收低价卖,那是韩辰的事情。韩辰是宣大总督,本来就是督导钱粮,找他这个巡抚问计应该是计穷了吧!
不见兔子不撒鹰!韩辰没向他许诺好处,他会出面吗?答案不问可知。
好在韩辰也并没有准备真正的向他问策,见到刘巡抚不愿说这件事情,就转到了别的话题上。
“最近城中因粮价飞涨,多了许多灾民。城中的治安,要多劳军门费心。”韩辰莞尔一笑。
一听到说起正事,刘巡抚的神色也郑重了起来,他坐直了身子,“下官也正想向王爷禀告此事!刁民加多,城中防卫必然紧张。依下官之见,不如将这些刁民全迁到关外,然后令其自生自灭即好。若是留他们在城内,只管到处滋生事端,扰得那些良民不得安宁。”
韩辰放在扶手上的手,猛地一紧。
《诗经小雅北山》有讲,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的臣民,不论是何姓,不论是善良百姓,不管是灾民乱民,都是陛下的子民。官员食了民禄民膏,不思为民做主,岂配为官?
“军门此言有失偏颇。”韩辰缓缓地道,“若是将百姓们都迁到关外,待到瓦剌来时将如何?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为今之计,还须早日平定物价为好。”
刘巡抚笑了笑,颇有些不以为然,“瓦剌去年缺粮,又闹了雪灾,青壮不知死了多少。今年不一定会犯关!再说了,纵是犯关,留着这些乱民又有何用?下官怕只怕这些乱民之间会藏着瓦剌的细作。干脆将他们全赶出关外,随他们闹腾去!”
听着刘巡抚一口一个刁民,一口一个乱民,韩辰的目光越发锐利起来。
“就是因为瓦剌缺粮,今年必会犯关。我虽在边关时日不长,却也听说过瓦剌的传统。在雪灾来临之时,老人与病人会在外围,青壮与女人和幼童会被护在正中。纵是死,死的也先是老弱病残,青壮并不会有多少损失。而且,越是雪灾年景,他们越是向往中原繁华。若不及早防范,只怕到时会来不及。”
韩辰的话一说完,刘巡抚哈哈大笑,“小王爷幼承庭训,果然见识非凡。”很是不屑一顾的样子。
韩辰微敛双目,轻轻翘了翘嘴角,“不敢当军门如此夸奖。”他略顿了一顿,“我幼年时就跟随在祖父身边长大,一向听其教诲惯了。对了……”韩辰抬起双目,直直地看向刘巡抚,“我倒是听说这些日子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枉图侮蔑祖父,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因为这件事情,承哥儿昨日大发了雷霆,在德庆楼大打出手。这件事情,我是不会罢休的。胆敢侮蔑祖父,就是与我皇家为敌。此事若是查不清是何人所做,改定将上奏陛下,请他派皇城司来详查。”
什么?刘巡抚顿时傻了!
明明是袁承泽出手打了他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他儿子侮蔑韩辰祖父了?韩辰的祖父是谁?那可是太祖皇帝,是当今陛下的父亲!
他儿子哪有半句提及太祖的?说的不过是韩辰的坏话!
一想到这里,刘巡抚有些害怕。这韩辰肯定是知道了昨天的事情,来个先发制人。先把昨日发生的事情变成袁承泽听到有人侮辱太祖皇帝,这才奋起打起。
可是,要让他当堂否认他儿子从来没说过这些话吗?他儿子又确实当众说了韩辰和风重华的坏话。
只要袁承泽一口咬定他是听到了有人侮辱太祖这才出的话,不仅他儿子活不成,就连他这个巡抚只怕都保不住。
国朝以孝治天下,永安帝怎么能容忍臣子的儿子侮辱他的父亲?
刘巡抚越想越害怕,只急得两鬓生汗。
韩辰也不急,只是闲闲地喝着茶,品着茶叶的芳香。敢在公众场合说风重华的坏话,就得承受他的怒火。
堂中堆着冰山,可是刘巡抚鬓间的汗水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他抬眼看了看韩辰,而后站了起来。
突然间,脸上换了一副真挚的笑颜,“但不知小王爷对边关的粮价有何良策?”
这才识趣嘛!韩辰微微点头。
“哦,刘巡抚可有计策?”
刘巡抚暗骂,这不是把锅推到我身上了吗?我又不是督导钱粮的总督?凭什么要我出计?
可是想想刚刚韩辰所说的那句‘上奏陛下’,他的心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
“下官觉得应该在衙门外面张贴告示,督导那些粮商降价,若是不降,当以死罪论!”他又顿了顿,“下官愿督导自家的粮铺降价!”
“哦……”韩辰瞪大双眼,一副不知祥情的样子,“怎么军门的家人也在做粮食生意吗?”
刘巡抚被噎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韩辰今日摆明了就是将他的军,再者就是为袁承泽出气。
他若是还不明白,那就是真的没必要再在巡抚的位置上呆下去了。
“下官觉得,边关的粮价有必要降到原来的价位。要不然瓦剌来袭时,百姓与官兵们岂会有心思抗击?”刘巡抚煞有其事地道。
韩辰缓缓点头,“军门爱民如子,实乃官员之楷模。”他顿了顿,又道,“此议既然为军门所提,不如就由军门牵头如何?”韩辰看了刘巡抚一眼,“军门为国朝如此用心,若是陛下知道,自然心生欢喜。”
看着刘巡抚神不属思地离去,韩辰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现在运粮来边关的粮商越来越多,再加上马家又准备运过来二十万石粮,足可以缓解九边的压力。
先让刘巡抚与那些商人对上,等到马家的粮食一入关。
不怕那些粮商不从。
想将粮食运走?也得问问九边的将士们答应不答应!
而此时,风重华也在和刘夫人说话。
刘夫人举着帕子,呜咽不已,站在她旁边的刘月儿神情更是激愤。
“……我怎么就这么命苦?以后可怎么向列祖列宗交待?”刘夫人想着一身是伤的儿子,泪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风重华坐在上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看着这对母女。
在德庆楼骂人时,怎么就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给打了呢?骂了我,说我是个不会下蛋的女人,这会怎么就有脸跑到我面前诉苦了?
倒是站在旁边的莫嫣,劝了这个劝那个,一会又用埋怨的口气责备袁承泽。
“刘夫人。”风重华吟吟地笑,仿佛没看到刘夫人与刘月儿的泪水。
“怎么我听说的却与刘夫人说的完全不同?承哥儿说,他是听到了刘公子在隔壁侮辱太祖,这才一时激愤出手教训。承哥儿还说,若是不信,只管找那天的人对质。若是他说的有一句,就敢接受皇城司的调查。”风重华冷笑数声,“太祖皇帝是小王爷的祖父,亦是我的祖父。莫说当时承哥儿在,纵是我在,若是听到敢有人辱没长辈,也定会出手教训。”她又看了刘夫人一眼,“方才听到刘夫人来访,我还以为刘夫人是来道歉的。没成想……”
刘夫人面色遽变。
刘月儿的肺都快气炸了,明明是袁承泽打了她哥哥,怎么就变成她哥哥侮辱太祖皇帝了?
“小王妃此言差矣,我们刘家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敢说出对太祖皇帝不敬的话?”
风重华轻轻地抬起头,冲着刘月儿莞尔一笑,“当年太祖在辽东时何等威武,怎么就生了这样的一个孙子……这句话是何人说的?”
“这句话明明是在赞美太祖……”刘月儿说到此处,突然卡了壳。
太祖生了这样的一个孙子,不就是在影射皇家子弟吗?永安帝的儿子是太祖的孙子,韩辰也是太祖的孙子。
不管说的是哪个孙子,这都是诽谤皇家啊!
“小王妃,刘公子想必是无心之失。小王妃大人大量,就原谅他这一可好?冤家宜结不宜解,还是宽宏些为好。”莫嫣出声求情。
“住口。”风重华生平第一次对莫嫣发了怒,“我与刘夫人在这里说话,有你什么事情?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刘夫人的家事,皇家的事情,哪一件能让嘴?还不退下?站在这里徒惹别人笑话!还不给我叉出去。”挥手令丫鬟赶莫嫣出去。
风重华这句话一出口,花厅里如同静止了一般,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寂静。正在哭泣的刘夫人连哭都忘了,张大嘴巴看着风重华。
莫嫣脸色煞白,任由小丫鬟拉着的袖子将她扯出花厅。
身子不停颤抖,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288章打人打脸
莫嫣是什么人?韩辰被永安帝御赐的侍媵!风重华是什么人?韩辰被永安帝御赐的正妻!
俩人的身份本就是天差地别。
风重华纵是当众责骂莫嫣也不会有人说她半个不字,最多只会说她眼里容不得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