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些就好。”风重华随意答道。
亥时初(晚21点),避暑行宫被暮色笼罩,大多数人在此时已开始了沉静慵懒的睡眠。
然而对于灯红酒绿往的西市来讲,此时却是开始了一天的繁华。
数条长街车如流水,街道两旁灯火辉煌。
妓子们欢声笑语,迎来送往。
在这一片欢歌笑语中,有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地驶入了宜水阁在避暑行宫左近的小院中。
体态婀娜,然而容貌却平常的宜水小姐,坐在轻纱帷幕前,为前面那些不知名的贵客演奏《春江花江月》。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一轮明月缓缓升到正中,为慵懒沉醉的京城铺上一层淡淡的白纱。
女扮男装的袁雪曼坐在帷幕后面,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中洁白的酒杯。
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的笑意。
在她身边,斐炎星面色涨红,话语铿锵有力,“……大公子前次吃了大亏,这次定然要在他婚礼上寻回些公道来。”
袁雪曼连头都未转,唇角逸过一丝轻笑,似乎陶醉于宜水小姐的琴声。
坐在首位上的大皇子不置可否,眼睛却落往袁雪曼那里。
要说这个世上谁最令他忌惮和害怕,袁皇后排第一,袁雪曼排在第二位,其三就是韩辰。
至于那个二皇子,若是没有了宁妃相助,也不过是烂肉一块。
然而,现在情形不同。
韩辰竟是隐隐有了向二皇子靠拢的意思。
如果二皇子得了韩辰相助,那他就危险了……
就好像上次金雕事件,直到现在他也没查出幕后的主使是谁。
他只能猜测,此件事情是二皇子所为。
一曲歌了,袁雪曼轻轻鼓掌,“宜水小姐果是名不虚传。”都言这一代的宜水小姐乃是数代中琴箫歌喉最妙的,原本她还有些不信,可是一曲听罢,却觉得胸中沉郁尽洗,整个人如同一枚轻羽般飘荡在春风明月下。
宜水小姐欠身为礼,说了句愧不敢当。
而后,帷幕外琴箫渐起,乐曲中流水小桥,空谷幽兰。
“表妹,你觉得如何?”在外面,大皇子不敢称呼袁雪曼的名字,便以表兄妹相称。
只是,他一想到父皇已经临幸过袁雪曼,就觉得这个称呼极为腻歪。
“如何不如何,你不是已然定了?”袁雪曼并未回头,只是语气里的那番讥诮,任谁都能听得出。
大皇子顿时语塞,脸面上不好看起来。
斐炎星连忙和稀泥,“姑娘若是有计,不妨说出来让我等听听。”然后,他给大皇子使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既然他们成婚已成定局,我们的那位兄长想必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在婚礼上使些小手段,又有何用?”袁雪曼举起手中的白玉酒杯,轻轻饮了一口,朱唇上的胭脂在杯壁外印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女人嘛,自然要用后宅的手段,何必用你们去对付风家的丫头?”
见到袁雪曼全盘否定了自己的计划,大皇子仰起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么,表妹可有计策了?”
“家和,方能万事兴,若是举家不和……”袁雪曼淡淡一笑,“那在外面还能做成什么事?”
“那莫嫣不是已做了侍媵吗?”裴炎星有些迟疑地道。
“你看她这些日子可能沾了咱们兄长的身?”袁雪曼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冷笑数声,“百无一用的东西,枉费我抬举她一场。空摆她那贤慧的假名头,要个名头有什么用?连书房都进不了。”
“那……”大皇子听了这话,脸色凝重起来。
袁雪曼将头转了过来,“咱们的这位兄长虽是不近女色,可他到底还是个正常人。只要是个人,就有缺点……放着一位热情如火的美人你们怎么不用?”
大皇子想了想,眼前猛然一亮,“敏敏儿察公主?”
“只是,如何才能令敏敏公主嫁入汉王府呢?”斐炎星皱起眉头。
“为什么要嫁给他呢?”袁雪曼秋波一闪,掩口笑了起来。
大皇子顿时明白了,不禁眉飞色舞了起来。
眼见他们俩人笑了,斐炎星却迷茫了。
隔了两日,朝堂上的风向突然诡异了起来。
一向在朝中低调的二皇子,突然变得万众瞩目。
无他,皆因有数位御史于勤政殿上朝时齐齐上表,称赞二皇子敦敏仁厚,有仁君之相。
劝谏永安帝立二皇子为太子。
从上次金雕事件后,大皇子与袁皇后眼见不受宠起来,那么剩下的几位皇子中就只有二皇子最为突出。
有人提议立二皇子为太子,看起来像是万众归心的样子。
于是,奏折如同雪花般飞向了龙案。
可是看着热闹,仔细瞧瞧却能明白,上表的皆是一些低级官员,那些中流砥柱们各个如同聋子哑巴一样。
在朝堂上不发一言。
永安帝面无表情地将所有奏折全部留中。
可是,那些来势汹汹的奏折却如同元宵节那晚腾空而起的烟花般,在朝堂上空炸响。
奏折越来越多,上奏折的人品阶也在慢慢地提高。
有的人是一力推荐二皇子为太子。
有的人却是希望永安帝早早立储,以免朝堂动荡。
有人在混水,有人在摸鱼。
就在这一片纷乱中,京朝热热闹闹地迎来了汉王世子与风重华的婚礼。
第235章新婚大喜
有一种人,生来就是注定要被人记住的。
当韩辰骑着高头大马前去迎接新娘子时,整个京城的姑娘们齐齐叹了回气。
这般俊秀绝伦,芝兰玉树的男子居然娶了亲,怎不叫她们难过。
许多人挤在街上,争相竞看。
风重华规规矩矩地坐在西跨院,看着张灯结彩,满面笑容的亲人们,心中无限感慨。
终于,还是走到一步了。
她应誓毁了风家,替母亲文氏寻了一个好归处,挽救舅舅于牢笼之外。
这一切,她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
而现在,她能面对那个未知的未来吗?她能与韩辰一道,坦然相对未来吗?
她抬起头,看着徐徐向她走来一身火红的韩辰,向她伸出手,脸上带着笑。嘴角弯弯地,仿佛能承载她所有的欢乐。
嘴角不由自主地也弯了起来。
韩辰弯下腰,将她自喜榻上牵起。只见她腮上是淡淡红晕,眼中笼了层水雾,比起往日多出了几分妩媚之态。
“心悦君兮君亦知,今夕何夕兮,与子同舟。”
屋外,有赞者重复唱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一连催了三遍,风重华红着脸唱道:“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韩辰偏头瞧着她,“阿锳,今极欢喜。”他低声唤她,唇际逸出了浅浅笑意。
屋外的赞者得到了新娘子的回信,立时转身命令乐起。
只见舞女长袖漫舞,柳腰回折,翩如兰苕,婉如游龙。映着红花绿水,垂柳飞扬,如同凌波仙子。
俩人手牵手自小楼中走出,如同一对壁人般站在众人的面前。
舞女们围着他俩,载歌载舞,一边舞一边唱道:“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旁边,跟着韩辰一起来迎亲的袁承泽等人哈哈大笑,抢在赞者前头唱了起来,“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乐声中,韩辰与风重华相视一眼,而后互相牵着对方的手,缓缓地,一步步地,慢慢走向了西跨院的院门。
众人的目光就落在新娘子的身上,只觉得风重华一举手一抬足都有种令人无法言语的美感与雅致,全身的仪态无一丝瑕疵,行动间弱柳扶风,若芝兰摇曳。
众人不由得暗暗点头。
都说风家的家教不好,可是没想到风重华却是一个例外。
眼见着韩辰牵着风重华的手上了四匹赤马拉着的象辂,众人欢呼声骤起。
而后,驾士二十五人缓引着象略慢慢行走在御街上。后面,是漫长的亲王仪仗。
御街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窃窃私语声,不断地响起。
“怎么是亲王仪仗?这可违制了啊?”有人看了看象辂上雕的龙凤和朱班轮,不由皱眉。
“你知道什么?听说陛下因身体原因去了避暑行宫,没有办法替汉王世子主持婚礼,所以特赐的整套亲王仪仗。”旁边立即有人反驳。
“哦,这么说来,陛下还是很疼这个侄子喽?”那皱眉的人渐渐松了眉头。
“那是自然,要不然怎么把亲王仪仗给汉王世子用了?”说这话的人,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站在人群后面的几位御史,不由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