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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山海一家人终于从太原来到了京城。
文安学与文安然俩兄弟在城外迎接,被状元公亲自迎接,荣山海吓得连忙滚鞍下马。
“怎敢劳您迎接?这可折煞我了。”荣山海诚惶诚恐。
文安学却笑着携起他手:“这次劳山海舅舅从太原到通州,本来就是我欠山海舅舅的。”
初夏的上午,太阳已经开始火辣辣的,照得人身上有些燥热。
荣山海觉得后背冒出许多汗来。
荣山海回来,家中自然要摆宴。
一家人就将荣山海当做客人似的对待,请他与文谦坐在上首,荣大管家做了陪客。
儿子荣启飞与文安学兄弟坐在一起。
妻子冷氏,女儿荣云烟,与周夫人还有鲁氏一桌。
周夫人看了一眼略有些拘谨的冷氏,笑道:“你们回来了,现在就差琼珠与江宁了。若是他们夫妻也回来,这一家子人就算是聚齐了。”
听了这句话,冷氏略略放开了点。
用过膳,小憩了片刻,风重华站在庑廊下思索着该怎么样与荣山海提风慎的事情。
身后突然传来荣山海的声音:“我听夫人说,姑娘想把柳氏嫁给风家二老爷?”
风重华点了点头。
“我确实是如此打算,”她直言不讳,“就是此事还须得山海舅舅来操作。”
荣山海没有立时做声,而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庭院。
春末初夏的风,卷着微灼的热浪,缓缓吹过院中。于是枝叶摇曳,风笼着草树卷着花香,绕着曲水斜桥飞舞,一时间香满庭院。
“他害死你娘,你怎么做都不过份。只是……”荣山海转首看向风重华,“你要小心,不要伤着自己才好。”
荣山海说完后,就大踏步的离开。
风重华觉得脸上有些凉,用手一抹,却是泪水。
前世后世活了快七十年了,也只有在文府她才活得肆意妄为。
她说要将柳氏嫁给风慎,舅舅舅母二话不说就顺着她的心意。山海舅舅什么原因都不问,只要她保着自己就好。
一家人都这么宠着她,不管她做什么,哪怕将天捅个窟窿出来,他们也愿意默默帮她补好。
风重华站在夕阳下,晚霞给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金色。
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详和与安宁。
有这样的亲人在身边,她还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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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郭老夫人带着礼物领着风慎求见周夫人。
周夫人看着拜帖笑了笑,让下人把郭老夫人与风慎领到暖阁见面。
风重华立在黑漆象牙雕芍药座屏后,听着周夫人与郭老夫人说话。
“一娶从父,再娶从已。他年纪大了,身边总是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郭老夫人涎着脸道。
她其实不想来。
可是风慎却告诉她,若是不去求文谦,以后他就不养郭老夫人了。反正他现在贱命一条,什么都不怕。
郭老夫人不怕他,说自己还有风绍元。
风慎就告诉他,这世上没有儿子还在就让母亲跟着孙子过的道理,所以他是肯定要把郭老夫人接到二房的。
郭老夫人听到这句话,吓住了。
如果风慎真这么做,任谁也说不出风慎的不是来。
等到她去了二房,还有命在吗?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跟着风慎一起来文府赔礼求情。
“我妹妹去世还未满三年呢,怎么你们家就要再娶了?”周夫人虽是准备写这份许可文书,可是该说的话还得说。
郭老夫人就狠狠地瞪了风慎一眼,让他自己回话。
风慎笑着站了起来,陪着笑道:“说起来也是为了文氏,前些日子我梦到她。她问我过得怎么好,有没有吃好穿好。我说现在还是一个人,她还哭了好久。您也知道文氏是个善心人……她既然这样给我托梦,想必也是不希望我一个人孤伶伶的……”
周夫人眼睛眯了起来,她倒没想到风慎居然满口胡言。强忍了心头的怒气,面上却做出相信他的样子:“也罢,既然是妹妹托了梦,我就不做这个恶人了。”
风慎闻言狂喜,向着周夫人连连揖首。
周夫人冷笑,又问起了风慎的婚期,准备何时去官府办理婚书。
风慎的态度很恭谨,不仅细细地回答了周夫人的问题,还细心地点明让文谦一定同时与他去顺天府把这份婚书给签了。文谦不签字画押,顺天府的户吏就不会出具婚书。没有婚书在手,他八抬大轿娶的宋氏连个妾都不算。
“这是自然,不劳你吩咐。”周夫人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郭老夫人看着喜气洋洋的儿子,觉得心口堵得难受。
等到郭老夫人与风慎走后,风重华自黑漆象牙雕芍药座屏后转了出来。
“舅母,户曹那里都安排好了吗?”
周夫人颌首,薄露笑意:“安排好了,到时官府户籍上面,将会落柳氏的名字。”
听到舅母这样说,风重华冷冷地笑了起来。只要官府户籍上落的是柳氏之名,哪怕你风慎告到皇帝那里也告不赢。
至于风慎手里的那份假婚书如何处理,就要看山海舅舅的。一转眼,今天是第一百章了,庆贺一下,撒花
第101章筹划
周王府位于什刹海的西南角。
王府分中东西三路,分为前厅、中堂、后堂。大门三间,正殿七间,后殿五间,后寝七间,左右有配殿。
周王府的中路正房位于中轴线上,殿堂屋顶采用绿琉璃瓦,显示了亲王的威严和气派。
韩辰穿过一座西洋建筑风格的汉白玉拱形石门,向前走了不多远,就看到身着道袍,一脸饱经风霜之色的周王站在银安殿台阶上望着那株银杏树发呆。
韩辰的脚步顿时缓了下来。
那株树,是周王妃张氏嫁到梁国公府为三儿媳时亲手植在院落里的,张氏年纪小,好几年出所出。别人都劝周王再纳一房姬妾,可是周王始终不同意。后来,张氏生了淳安郡主。
再隔了几年,又生下了周王的长子。
永安帝夺了天下后,就将原先的梁国公府赐给了周王。
周王就将这株银杏树从以前的院落里挖出,种在了银安殿。
“你来了?”周王笑着和韩辰打了个招呼,坐到银杏树下的石凳上。
银杏树刚刚发出满树嫩芽,在暮春的暖风里看起来竟然有种萧瑟之感。
宫女们轻手轻脚地摆上茶具,周王亲手为侄儿倒了一杯茶。
银杏树下,只有他们叔侄俩人,再无旁人。
韩辰转首,只见偌大的银安殿,竟看不到一个服侍的宫女和内侍。
心头微微酸楚。
“三叔,这么大的王府,只有您和淳安俩人。淳安年龄越来越大,早晚也是要出嫁,您就不考虑找个服侍的人?”
周王微微抬首,手指轻轻抚着银杏树褐色的树皮,像是抚摸着爱人光滑的肌肤,“怎会孤单呢?你婶子一直陪着我呢。”
韩辰转过头去,强忍了眼中的泪珠。
风吹过树梢,嫩芽在春风中微微颤动,好似在回应周王。
就有泪水缓缓自周王颊间滚落,一滴一滴落入脚下的树根。
半晌后,叔侄俩人终是回复了正常。
周王喝了一口茶汤青黄的毛尖,等到茶叶的清香顺着喉管滚入腹中,他才轻轻地开了口:“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鞑靼上了国书,要求我朝送女和亲。”
“哦?”周王微微抬眼,双目开合间射出一道摄人的神彩。只是这道神彩转瞬即逝,快的令人捕捉不及,“这么说,有人在打淳安的主意?”
韩辰意味深长地笑:“皇家又不止妹妹一位郡主!那些享受了国朝俸禄和富贵的,也该为国朝出一份力。三叔身边只剩下淳安陪在身边,若是她和亲走了,以后三叔怎么办?”
听了韩辰的话,周王也笑了,“你心中已有了主意?”
看着周王那双满是疲乏的眼,韩辰略略有些尴尬。
三叔与淳安的处境他都懂。
淳安看似受永安帝宠爱,可是实际上地位却不如袁雪曼。袁雪曼能随意出入宫中,淳安却只能递牌子求见。
袁雪曼是袁皇后长兄留下的女儿,备受宠爱。
一旦鞑靼王子来京,永安帝被迫无奈之下,只能在这俩人之间选择。
袁雪曼有袁皇后护着,自然无恙。
可是淳安……
若是永安帝真的强迫淳安和亲,带来的后果只能是仇恨。
淳安莫看她表面乖巧,实际上心思极重。她自幼起跟在三叔身边学习兵法,文韬武略不亚于任何人。只要她手中有兵,她必向永安帝报杀母之仇。
到时兵战连年,苦的只是百姓。
叔侄俩人同时陷入思考,气氛就变得沉闷起来。
片刻后,周王抬了头,感慨道:“我老了,没什么用了,只希望淳安将来的日子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