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周道:“许是他们。”
贾赦笑道:“横竖这回来的是我们三个,你瞧瞧,人家姜武多体贴,干脆修理他那些兵去了。我倒是觉得可以让他凑来一道想法子,他那脑袋虽有半腔浆糊,倒也有半腔脑子!”
齐周摇头道:“莫让他难办,他们姜家满门忠君的。”
贾赦也摇头道:“非也非也。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如今圣人要对付乐善郡王、齐老爷子要对方乐善郡王、不河蟹也要对付乐善郡王,大家联手岂不好?咱们放不河蟹一马,他们帮着咱们一道灭了圣人之政敌,顺手将齐老爷子捞出来。哎,贾恩侯真是太聪明了~~~”
齐周被他逗乐了,倒也舒心了许多。
贾赦又插科打诨了一番,方留他歇着,自己又得辛苦一趟,跑去向姜武描述。说完瞪着姜武:“不许告诉你哥,你哥那人决计不会瞒着圣人,圣人这会子或是不会算账的,日后却是说不得如何了。当皇帝的肚子里都有几百个心眼子,总归那是谋反呢。况他还有儿子。谁知道会不会将这个把柄传给他儿子,小齐怕得让他们家吃死了。”
姜武踹了他一脚:“还用你说,我们能安置好的自然我们安置好。”
贾赦哼道:“咱们三人若连小齐的爹都安置不好,上厨房拿三块豆腐一人一块撞死得了。”
姜武也思忖了一会子,道:“这粮仓十之三四也有五十余万石,可以养八万精兵一整年有余!这江南匪路有那么些人么?”
贾赦道:“或许人家存着呢?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他们有了粮食便不怕了。”忽然他“哎呀”了一声,“姜武,你说会不会小齐他爹就是拿粮食换自由的?小齐从前不过一账房。如今仕途无量,齐老爷子许是着急脱身了。这江浙么万把土匪在一块儿怕是藏不下,或有两千土匪吃十年卖十年养家十年!这十年土匪都不用去抢粮食了,他们便能安心经营附近的民心……”
一时他两个都不说话了。若真是如此,齐老爷子的罪可大了。
半晌,贾赦道:“江南有兵否?”
姜武道:“何处无兵?”
贾赦眨眨眼道:“干脆将那些土匪灭了一了百了。”
姜武苦笑:“十五年。你看小齐那性子便知道他老子了。齐老爷子舍得?”
贾赦笑道:“吃皇粮不比当土匪强?占山为王受招安么。”
姜武叹道:“你且瞧着,若真如此,他们必不肯的。”
贾赦想了想也是,人家土匪当的好好的,干嘛当兵?忽然间,一个念头冒在他脑中,遐想许久。
姜武踢了踢他:“又发愣作甚。”
贾赦叹道:“这会子脑子乱,想清楚了再说。”
姜武便不搭理他了。两个人一个去操练兵士,一个去街上溜达。
这日晚上果然又来了一位官员偷访钦差大人。后来数晚齐周那里简直成了卖队友大厅,各色口供账本证据装了两箱子,多与粮仓大火无关。乃因大火常有而减罪封不常有之故。
账房们也将账目核了出来,有对的上的,也有对不上的。对不上的便是姜文那边给的外省的粮铺卖的少、这里粮铺进的多。不用问,十之六七。
再细细查看那些对不上的,果如齐周所猜,都是乐善郡王的人。
姜武大笑:“这是原五阴了他大侄子一道。”
贾赦看着账目便生气:“合着我们费了半天力气,倒是没将那原五如何!生生猜了他那么些日子。”
齐周笑道:“我便说么,忠诚王爷何等精细,哪有这么大漏子给咱们捡。他倒是慷他人之慨。”
才说着,门吏又来了。这回来的是金陵甄家的甄应嘉。
贾赦听了忙说:“快让他进来!”一面正色坐好。
不一会儿,甄应嘉进来了,披着猞猁狲的裘衣,是个翩翩中年美大叔,比贾政好看许多,贾赦……莫提。
几个人先是见礼寒暄,姜武因拉了贾赦避出去,贾赦非要藏在门口偷听。偏他不肯好生藏着,动静大了些,唯恐人家不知道他在那儿。
甄应嘉没奈何,因向齐周又寒暄了几句,方说正事。
原来他也是算计那减罪封的,与齐周左一句右一句打着机锋讨价还将。贾赦实在不耐,冲进去喊:“绕那么些圈子干嘛,外头很冷知道么?还不说重点。”
齐周啼笑皆非,只得向甄应嘉致歉。
甄应嘉有些窘意,望着他道:“恩侯,虽听闻你与齐大人交好,然我欲与齐大人谈些公务。”那意思不关你闲人的事。
贾赦晃了晃脑袋:“别废话了,咱俩有仇,莫忘记你无故参过我,我也报复过你。”
甄应嘉一愣:“你报复过我?”
贾赦“啊”了一声:“你还不知道么?哎呦,我方才说错了,我报复的是齐国公不是你,不好意思啊,人有了年纪了就爱犯迷糊。那会子原是想着报复你的,因你在江南太远,我懒得。我还没来得及报复你呢。哎呦既然你这么好说话,那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齐周自然知道他是唬人的,但笑不语。
甄应嘉此时心中早有千万个念头,偏想不出自己何时遭了这厮暗算。一面挤出个笑来望着齐周道:“下官委实有些名录可交与大人。”
贾赦又看戏的爬上台:“拿出来呗,给小齐瞧瞧值多少钱。我们绝对公平竞争。标底是暗的、竞标是明的。”
甄应嘉虽听不明白,也猜到一二。遂长叹一声:“我委实不愿意……”
贾赦也长叹一声:“甄兄,到底这回你们营中肯交出来的官衔最大那位是谁?我们等着选人接手呢。”
甄应嘉这回爽利得很,直道:“许枚。”
若说从前他们几个对“好朋友”来之信半信半疑,自打猜那人与齐父有关,便信了七八成。故此听了“许枚”二字俱是一笑。贾赦撇撇嘴,口里念叨“无聊”,转身出去了,倒将甄应嘉愣了半日。
齐周心下好笑,望着他道:“许枚曾在苏州连任两任知县。”
甄应嘉颔首道:“正是。因其政绩颇佳,升了知府。”
齐周又与他交锋数回,探听许多消息,收下许多不知真假之账目名册。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看到的时候金子已经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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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七章
送走甄应嘉,姜武笑嘻嘻进来大刺巴拉往椅子上一坐,翘了个二郎腿,挥手喊道:“带上来!”
齐周与贾赦都莫名得很,因等着看他带什么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特种营的兵士满面灰土偏兴的嘴角都咧上耳朵根子了,手中拎了一个人丢在地上。“将军,他还挺能跑,委实倒霉遇上我了。”
齐周忍俊不禁,指贾赦道:“都让你带坏了。”
贾赦嘟囔:“与我何干,人家说的分明是实话。”
再看地上那人,四方脸,中等身材,尤有面上一大颗黑痣甚为显眼,皆是文案所述小吏张潮之相。
张潮灰扑扑的面庞,半日不则一声。
齐周叹道:“先请张先生坐吧,喝盏茶。”
外头有人搬了个杌子,张潮大约委实累了,便没客气坐了。
齐周道:“我不曾哄骗令堂,手中确有减罪封。”
张潮还是不言语。
贾赦又不耐了:“你怕什么呢?横竖我们后头是天子,替谁撑腰撑不得。”
齐周接口道:“他这话虽粗、却实在得很。”
张潮仍是低头。
姜武说:“莫非你把柄在旁人手上?”
张潮眸子闪了一下,又默然一会子,终是哭起来。“大人,小人委实冤屈得很。”
三人松了一口气。开口就好。
原来张潮在这粮仓为吏十八年了,眼见满仓化作空。韩县令前番烧仓之时将诸多小吏哄到一处灌醉便丢下,好使人于各处点火。偏张潮是个乖觉的,心里头明白自己知道太多,早有几分警惕,将许多酒泼在袖中,不曾醉倒。耳听县令大笑送他回屋去,便装作醉了。不多时,门外一声锁响,他惊惧扑门,外头已是铁将军横路。
张潮不敢大喊,恐让先灭了口,忽然想起当日同僚恰送了他一把钢刀。那同僚家中刀坏了,才溜去集上买此刀,家中媳妇儿使人捎信来,她已买了一把。那同僚最厌家中有余物,随手便送了他。张潮心中连呼万幸,待外头人去了,取刀来劈锁。
齐周与贾赦对视了一眼,显见那同僚便是齐父的人,特特与后头来查案之官员留下这个活口的。
偏他在里头,甚是不好劈。不多时门外火起,张潮愈发急了,气力猛地上来,竟一下子将那门锁挥断。跌跌撞撞逃出来,见四面烟火如苍龙飞升,若非他委实熟悉仓中路径,逃得性命难比登天。
张潮又哭道:“恰如大人所言,小吏委实不得已。上头非要小吏干些勾搭、同僚都干了,小吏还能怎样?”言罢满面凄苦。又说,“许多事务皆由小吏出头,上头的只往后一缩,装作万事不知,日后不过一个失察之罪。”
齐周点头道:“我尽皆知晓。”
贾赦在旁凑了一句:“我看你家中不过尔尔,十八年你想必得了不少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