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当年贾赦本是想着圣人自己也不是中宫嫡子,来日寻个借口与圣人辩证一下“真情实感”与“虚情假意”之分。这会子数年过去,贾赦早将这茬儿给忘了……如今此事,纯碎阴差阳错罢了。
五月二十一日,殿试延迟一个月终是有了结果。虽姜文还在家歇着,姜昭毫无悬念被圣人点做状元。
他打马游街那会子,姜文亲领着阖府选了座酒楼的雅座瞧热闹。眼见儿子披红挂彩的引着人群过来,心中感慨无比。“当年我只考了第六名,对状元却是羡慕的紧。”
他太太在旁笑道:“偏老爷的儿子已胜过当年那状元的儿子了。”
姜皎在旁接口道:“岂止是胜过,我哥哥连中三元,他也三元么?爹,你们那科的状元那会子多大岁数?可有我哥哥这般年少?”
姜文笑道:“他那会子却是年逾四十了。”
黛玉也笑道:“昔年崔澄澜暮出端门,下天津,马上赋诗曰:‘春还上林苑,花满洛阳城。’张说见之叹曰:‘文与位固可致,其年不可及也。’”
说得姜文一阵得意,捋着胡子直笑。
小星星也认出他爹了,挥了小爪子哇哇的喊。那会子街上尽是人,姜昭哪里听得见?小星星急了,大眼睛一眨便要哭出来。
姜武在那头瞧见了,忙几步窜过来,拿起案上小星星的一只红色铃铛布球一甩手——那铃铛布球叮叮当当直往姜昭跟前,恰落在他怀里。
姜昭一愣,一瞧那小布球如此眼熟,抓起来叮当直响,可不就是自家那臭小子的?立时想起自己那塌了枝子的文竹来,一阵咬牙,扭头向上头瞧去。
只见一旁酒楼楼上的窗口,他二叔抱着一只点点大的小东西在那里手舞足蹈,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乃向他们挥了挥手。见小儿子欢快的一刻不停的晃四肢,可爱得他心肝都痒痒了,恨不能这会子就上去抱起来亲一口——却不防泪珠子竟滚了下来。
数日后,朝中再议太湖水匪一事,忽有人提议招安。圣人自然挥手将之退下。又数度商议,终是命江南先发兵征伐了。
六月里,圣人数了数日子,姜文也歇够了,便一气儿从阁中贬出去三位阁臣,并让姜文常庸都回来。
贾琏见姜文回来了,直向圣人笑道:“臣是不是可以回吏部去了。”
圣人瞪他道:“让你入阁委屈你么?”
贾琏老实道:“较之吏部辛苦许多。”
圣人指他骂道:“你们一家子都懒到一处去了,连你妹子如今都懒了起来。朕还当你是个好的。”
贾琏忙低头认罪。
圣人哼道:“撇嘴莫撇那么大,朕瞧见了。”
贾琏低着头道:“臣嘴角抽了。”
说得众人一阵大笑。
不过十几日后,江南传来加急快报,水匪又将官兵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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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话说圣人将江南战报传与群臣,满朝肃然。又问该当如何,偏没人开口。圣人干脆直问姜武。
姜武笑道:“区区水匪尔,若臣前去必能剿而胜之,唯有牛刀杀鸡之叹尔。”
圣人想了会子,道:“尚不需自京中遣将过去。”
班内闪出大理寺正施隆,奏道:“臣以为,不若先使人招安。草莽之中亦有人才,不过因时运而没入江湖罢了。”
圣人摆摆手:“此事不必再提。”又与群臣商议一番,仍是调了江南的一路兵马前去。
谁知这一路过去愈发诡异了,先是寻不到水匪之踪迹,后被他们突袭,又是一个大败。
圣人得报无比烦郁,且天气燥热,甩袖子往后头来。想着去御花园散散心。他信步来到池塘边上,忽见唐贵人带着几个宫娥从那头转过来,倒是不曾瞧见他。
不一会子,唐贵人看上了池中的一朵莲花,大约一时兴起,让宫女拽着她的衣袖,自己踮脚伸手去摘。谁知费了半日功夫委实够不着,倒是引得她的两个宫女都笑起来。
圣人偷笑了会子,正欲上前,唐贵人跺脚道:“让人替我将那支花儿剪下来!我今儿非要将它摘下来不可。”
有位嬷嬷笑应了,果然喊了几个小太监来,划开小舟去替她剪那朵莲花。
唐贵人得了花瞧了会子,笑道:“如何?这会子可在我手了?如今我想顽便顽、想赏便赏、纵过会子不爱它了,想丢便丢。”
因喊人举着花儿,笑吟吟走了。
圣人一直在旁瞧着,寻思了半日,仿佛想着了什么似的。
次日朝会上,施隆又提招安一事。“三次打败官兵,足见这水匪之首乃是帅才。听闻他们数年前曾避往海上,如今不知何故又回来了。想是故土难离的缘故。不若收归国用,岂不四角俱全?”
圣人这回倒是不曾驳了他,不由得想起昨日唐贵人采莲来。那莲花远在池中,唐贵人挨不着。若使人剪了下来握在手中,倒可以随意了。若这个李三当真有本事,且招了来,想用便用,不想用时杀了也便宜。因问何人可为使。
一时朝臣面面相觑,倒是有几个武将如姜武等跳了出来,宁愿亲领兵往太湖剿匪,莫堕了朝廷天兵气势。圣人摆摆手道:“兴师动众的,你们不嫌麻烦朕还嫌麻烦。且先试试招安。”乃问那施隆。
施隆思忖半日,笑道:“臣愿往,只是臣官衔低微,恐压不住水匪。臣心中还有个人选,只怕圣人不许。”
圣人笑道:“你只管说便是。”
施隆道:“忠诚王爷礼贤下士、机巧善辩,且身份贵重。若得王爷为正使、臣为副使,必使水寇欣然归顺。”
圣人一愣。司徒塬这么些年专心办学,教出了许多好大夫,倒是安分得很。至于朝堂诸事,圣人早将他丢去九霄云外了。不由得眯起眼来,问道:“五弟早不问朝务了,施爱卿何以想起他来?”
施隆奏道:“臣早欲请陛下行招安事,故此细细想过朝中诸大人。能为使者,多身居要职、或公务繁忙。臣自诩可凭三寸不烂之舌说降水匪,只是臣官职低微,故此臣又想着,许能从宗亲贵胄中求一位同行。想了半日,唯忠诚王爷恰是此等人物。”
简单的说就是,朝廷中有本事的大人都很忙,唯有忠诚王爷最闲,且他头上还顶着一个王爷帽子。再说难听点儿,就是废物利用。
圣人哈哈大笑:“也好,他也闲了这许多年。”竟是准了。
贾赦得了信愣了半日,乃问白安郎。
白安郎苦笑道:“我也想不明白。”
偏在这个当口儿,外头有人传信来,忠诚王爷来访。
贾赦哼道:“就知道他会来。”抬脚出去。
只见司徒塬依然穿着白蟒袍,负手而立,满面沉思。
贾赦劈头便问他:“你很闲么?这会子怎么好端端的想起往江南招安去?”
司徒塬道:“我委实不知,平白无故的谁会想起我来。”
贾赦一愣:“不是你自己设法去了?”
司徒塬苦笑道:“连你都这么想,恐怕不少大人心中也这般猜了。”
贾赦奇道:“如此说了,你竟是真的让人家涮了一回?”不禁拍手,“难得一见,你这狐狸也有遭人暗算的时候。”
司徒塬瞪了他一眼:“这回还不定谁挖了个什么坑在候着我呢,保不齐就送我一顶通匪的大帽子。”
贾赦忙问他缘由。
司徒塬苦笑道:“我哪里知道?只是既然哄我去剿匪,唯有此罪最易栽给我。我今天特来告诉你,我不曾通匪。如有一日受冤,还望恩侯看在我那五原医学院的份上出手相助。”
贾赦哑然。半晌道:“你难道不应该说,看在咱俩这些年交情的份上出手相助么?那我便顺口接一句,咱们没啥交情。”
司徒塬笑道:“故此我只说医学院。”
贾赦叹道:“罢了,既然让你话堵上话了,若有人栽你这顶帽子,我想想法子。”因为我知道你没通匪,通匪的原是我呢。
司徒塬想了想又道:“我一去江南还不定如何呢,不如且告诉你,你知道的多谢也可便宜行事。张大人那书童是我的人。”
贾赦问:“哪个张大人?”
司徒塬有些啼笑皆非:“你道哪个张大人。”
贾赦道:“天下姓张的本多,我又于朝廷不熟,谁知道你说的哪个张大人。”
司徒塬道:“自然是死了的那位前礼部尚书张大人。”
“哦,那个在昭狱上吊的。”贾赦恍然,“合着他那书童是你的人。”司徒塬点头道:“他早年在北边留下了一位婢女并私生子,让我得了,使人假扮他的私生子前去相认。他以为真是其子,乃留在身边,说是做书童,其实自己教养。如今那孩子十八岁了,在他身边已是三年,本预备长大些便放出去,弄个好身份。”
贾赦撇了撇嘴:“傻子。幸而是假扮的,若是他的真儿子,心里未必欢喜。”
司徒塬道:“正是。若当真是他亲子,只怕心中愈发怨恨。哪怕他以故人之子为名养在身边呢,总好过打奴籍走一遭。这位张大人却是不简单的,二皇子三皇子都以为他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