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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式燕 [出版] (十四阙)


  谢长晏面色顿变。她送的两根针,一根是杀黑衣人的,一根是杀卖货郎的。这两种毒如果一致的话,说明出手的是同一伙人。
  孟长旗又道:“弗兰花常见,但箭毒木树十分罕有,只在程境内有。”
  如意门就在程境,也就是说,确系如意门的人干的?
  公输蛙挥挥手,不耐烦地让他滚了,神色十分厌恶。“这小子不干正事,一天到晚就喜欢捣鼓毒药。”
  “不也挺好吗?为我解了疑惑。”毒药出处虽是弄明白了,谢长晏心头却越发沉重了起来。
  如意门的人果然一路跟来了玉京。他们想做什么?如果是为了报仇,为何不直接杀了她?还有那个卖货郎,他口中没有毒牙,说明不是如意门的,那么为何如意门人要杀他?是怕他泄露什么吗?
  “老师,求鲁馆的细作都拔干净了吗?”
  公输蛙瞪了她一眼:“不干净我能安稳坐在这儿?”
  “那可不一定,没准还有漏网之鱼,藏在暗中等着你炸船时再开一次石门呢……”话未说完,公输蛙已脱下一只鞋朝她砸了过来:“乌鸦嘴,滚滚滚!”
  谢长晏落荒而逃,逃出密室后,小心翼翼地将机关门重新合上,长长一叹。
  她有预感,程国一行必定会险象环生,极不顺利。
  冥冥中似有一只手,牵引她往那儿走。
  往往这样的,都是陷阱。
  然而除了等待,又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一个月时间眨眼即过。
  如意门的人没再出现,求鲁馆也一切如常,除了馆内弟子时不时会围观他们的老师脱鞋子打谢长晏。
  身为求鲁馆内唯一的女弟子,不但没有特权,反而更受嫌弃。众弟子看在眼里,心中无不对谢长晏肃然起敬。
  在木间离回来的那一天,谢长晏去向公输蛙告别,公输蛙埋首于一堆杂物中,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等会儿见。”
  谢长晏以为他说错了,也没太在意。等她回到宫中,竟发现彰华破天荒地已在等她,见面后第一句话就是:“跟朕去个地方。”
  谢长晏没问去哪里,便戴了帷帽跟着戴了斗笠的彰华一起骑马走了。这一骑就是一个时辰,最后竟是到了老地方——渭陵渡口。
  正如她所推断的那样——玉滨运河建成后,此地就没落了。曾经熙熙攘攘的渡口如今冷冷清清,路过曾经为她造车的车行时,发现店门上锁,竟是倒闭了。
  谢长晏不禁多看了几眼车行外的栏杆。
  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神奇,若当年车行老板采纳了她的建议,如今雄踞运河沿岸的车行,恐怕就不姓胡了。而当年,秋姜就坐在这道栏杆上,神采飞扬,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由于上游河流改道的缘故,渡口的水线也低了许多。谢长晏沿岸打马前行时,想起曾在这冰面上帮忙推船,还跳进冰窟救了一个人……
  彰华注意到谢长晏的异样表情,问道:“在想什么?”
  “秋姜。”谢长晏指着一处,“当年有个纤夫掉进冰窟,我去救时,气不够用。眼看要完蛋时,秋姜跳下来救了我一命。”
  彰华显然已从别的渠道得知此事,因此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救命之恩,本该回报,可是……”
  “她的事你不介入是对的。”彰华皱了皱眉,“除了小雅,怕也无人能管得了她。”
  谢长晏想起秋姜杀了彰华的老师,若非有风小雅的关系,只怕陛下早就处死秋姜了。当即轻叹一声,不再说了。
  二人策马,沿着越渐荒芜的河岸继续前行,前方出现了一重围栏,上挂木牌,写着“决堤危险,闲人勿进”的字样。
  彰华没有理会,用马鞭卷开一道栅栏进去了。
  谢长晏便也跟了进去。
  又走了三个岔口后,再次看见了水岸,也看见了水上停的一艘红色的船——谢长晏一眼认出,那不是陛下送给她的沙船吗?
  然而,又与她那艘沙船不太一样了。
  彰华吹了记口哨,船舱内走出一人,竟是公输蛙!
  谢长晏这才回味过来他之前那句“等会儿见”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比我快?”
  公输蛙白了她一眼:“废话,我走水路。”
  “这儿有水路?”谢长晏立刻寻味过来,“改水道是假的?你们在此修建了秘密基地,用于试船?”
  公输蛙看向彰华:“我就说瞒不住她。”


第73章 卷甲而趋(2)
  “本就打算告诉她。”彰华下马,把手递给她,“走,上你的新船看看。”
  谢长晏心中一动,当即牵了彰华的手上船。公输蛙的视线在二人相握的手上掠了过去,冷哼一声:“所以你们两个,这是打算复婚?”
  “什、什么复、复婚?”谢长晏大窘,连忙松开彰华的手。
  彰华的目光闪了闪,没说话。
  “那你送她船做什么?送艘沙船不够还让我私下改成战舰做什么?改成战舰不够,还做了个子母舱出来做什么?”
  “子母舱是什么?”谢长晏决定只拣自己喜欢听的说。
  “井底之蛙,来见识见识吧。”公输蛙一脸倨傲地点灯带路。
  三人走下船舱。谢长晏注意到船舱间的密封物果然也从桐油灰升级为鱼油厚绢了,不禁心中一甜。
  “老师对我真好。”
  “少来这套,你此去程国,事情忙完赶紧回来,你那个水转翻车还得再往下钻研,做成这个鬼样就算完成啦?”
  “是,知道啦!”
  说话间,公输蛙走到最后一个舱室内,推开门,里面却是一个形如海鸟的大箱子。
  “这是什么?”
  “子母舱,是子母舟的升级。你要出海,小舟行于海上,若无人接应,就是一个死。但舱不同,大船毁了时按动此机关,整个舱室就会脱离船身飘走。舱内有充足的干粮水,可供一人坚持十日。而这里、这里、这里,各设三处机关,分别是诱鱼灯、吓鱼梭和拖鱼网。顾名思义,就是遇到小鱼吸吸吸吃吃吃,遇到大鱼吓吓吓射射射。就这样你一边吃一边漂一边发焰火求救,操控此舵看好方向,只要不太倒霉,不被人救也能漂回岸。”
  谢长晏不由得道:“老师,您说得我好像此行肯定会遇到海难一样,真不吉利啊……”
  “我为了最大限度地保住你的小命,头发都白了几根。”
  “白就白,反正你也不娶妻生子,外表不重要。”
  “你!”公输蛙气得脸上的疤痕又歪了。
  彰华看着二人斗嘴,却是饶有兴致,忽然一笑。
  “你笑什么?”公输蛙立刻将怒火对准他。
  “没什么。我让你准备的书呢?”彰华一边说着一边出去了。
  谢长晏问:“什么书?”
  “老燕子怕你在海上漂着无聊,让我给你找了些消遣的书……”公输蛙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打开隔壁舱室的门。对于让他找书,比让他改造子母舱的兴趣度明显降了九成。
  然而,谢长晏自小饱受谢怀庸的杞人忧天荼毒,对灾难没发生前就琢磨如何逃生实在心有抵触。因此对他辛辛苦苦琢磨出的子母舱兴趣寥寥,却对他搜罗的这一屋子异闻怪志兴奋不已,翻看之下更是惊喜连连:“啊!楚狂生的《小娥传》!居然完结了?还有《东洲异闻录》,不是已经绝版了吗?我一直想看啊!”
  彰华靠在门边道:“朕就知道她喜欢这个。”
  公输蛙也靠在门边,继续冷哼:“不求上进!有这时间多雕雕木头也好啊!”
  说到这个,谢长晏想起一事,当即放下书,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彰华。
  “陛下,一月之期已到,船也改好了,我这便要上路了。这个,是我这些天闲暇时间雕的,送予陛下做饯别礼。”
  “什么?你在我身边竟还有闲暇时间偷懒?还有,饯别礼怎么没我的份?”在公输蛙的不满声中,彰华打开盒子,里面赫然又是一枚核雕。
  这一次,雕的不是寄语相思相付相托的芍药,也没有隐含期待期冀期许的王冠,只有圆圆仓体盘龙屋顶,上刻一个篆书体的“蕴”字——
  “得知陛下烦忧于明年的收成,便打算雕个圆顶粮仓,镂以盘龙,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您看如何?”
  “很好。”
  “我为其取名为……‘蕴’,可好?”
  “蕴,积也。不错的名字。”
  ——她完成了两年前许过的诺言。
  彰华心中却波涛起伏,再难将息。
  直到这一刻,他才无比鲜明地意识到一件事——他一点也不想让谢长晏去程国,一点也不想让她走,不想让她……离开。
  蝴蝶扇动着美丽的羽翼,离开了精心准备的花草,振翅向上飞,一直飞一直飞,飞到琉璃天窗处,停在了上面。
  它可能在注视外面的世界。
  而彰华注视着它。
  一人一蝶,就此默默静止着。池塘里的袖珍小水车被取了出来,放在一旁的地上,不再翻转。因此,整个蝶屋静寂无声。
  “殿下,您觉得当世最幸运和最不幸的人,是谁?”
  还记得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太傅在为他授课时,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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