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茗玉听到许老夫人此话,心里一喜,祖母要罚许锦言跪一夜,依着许锦言的脾气怎么可能不出言违抗。到时候祖母一生气,可就不是跪一晚上这么简单了。
许茗玉本来因为许锦言这次没栽跟斗正暗自气闷,此时眼看着许锦言要跳另一个坑,笑意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脸上。
许锦言自然看见了许茗玉的笑容,这一世的许茗玉此时年龄还小,竟然如此沉不住气。想看她受重罚?前世她受尽了世上的残酷刑罚,时至今日,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一世,想让她受罚,得看你的命够不够硬。
许锦言对着许老夫人笑语嫣然道:“孙女知错,受罚是应该的。”
李知书一直挂在嘴边的温柔笑意僵了一僵,然后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遍许锦言,她知这一次回来许锦言大为不同,可这般已经算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根源究竟在哪儿,难道仅仅是因为山贼之事受了刺激?
许锦言话音一落,就打算跪下,但在许锦言的膝盖还没弯的时候,旁边的忍冬紧接着就道:“小姐,你这件衣服是章庆王妃亲赐的,怎可轻易跪地?”
许锦言摇摇头道:“祖母既然要罚我,便是跪了也无妨。王妃不会计较这些的。”
许锦言的语气说的无所谓,似乎事情就是如此简单。但许朗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他自然知道皇室亲赠的衣服绝不可轻易跪地,此时许锦言既然着了皇室的衣服,她这一跪岂是寻常人可以消受的。
虽说这是自家宅院,可天下从来也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许锦言着皇室衣服下跪的这件事传出去,许家要承担的后果可比想象中要多得多,首先对皇室不敬的这条罪名就逃不过。若是许家对手再上升到怀不臣之心,许家全家还要不要活了。
而且章庆王爷刚才的警告一下从许朗的记忆里浮现出来。
“你该怎么做,不用本王教你。”
许朗突然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止住了许锦言要跪下去的身子道:“好了,回去吧。你刚回来,身子也受不住跪这一晚。”
许锦言从来也没打算真跪下去,只是将将曲了曲腿,如今许朗一说,她顺势就起了身。这些人怎么受得起她这一跪。
她微微弯唇道:“谢爹爹。”
许朗都发了话,其他人虽心中不忿,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李知书将许朗的心思算得准,她知道许朗是怕了章庆王府和那件衣服,所以她眸光只微冷了一下就迅速褪下。
许锦言,日子还长,这一次你逃过了。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
晚夏的天气总是古怪而莫测,夜里才下了一场极大的暴雨,白日里就放了大晴,热烈的阳光刺眼而灼人。院子里的桂花在昨夜的暴雨摧残下凋了一大半,但泛着闹意的桂花香气却愈发浓郁,连房里都飘的到处都是。
半夏熬了桂花酸梅汤给许锦言消暑,许锦言接过半夏递来的酸梅汤,瞟了眼在内室里捯饬的春英,唇角勾了一丝冷笑轻声道:“你和忍冬注意着点其他人,尤其是春英秋实李嬷嬷这三人,以后我近身的事情都不许除你们两人以外的人插手,她们若是问起来,你便说是我的意思。”
半夏正在倒酸梅汤,听闻许锦言此话,手轻颤了一下,酸梅汤顺着白瓷碗就流了下来,褐色的汤水滴滴答答的洒了一桌面。
忍冬也怔住了,呆立在一旁,一言不发。“小姐居然这么相信我们两个。”半夏轻声说着,眼泪竟然有些止不住。
半夏和忍冬是周涵亲手调教出的,两人一直忠心耿耿却不得小姐信任,半夏心里明白春英秋实和李嬷嬷三人都是李知书的人,偏这三人一向口舌功夫厉害,小姐又年幼,时常被人牵着鼻子走。
如今小姐突然认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还对她们俩委以重任,这让她如何不感动到落泪。
许锦言看到半夏的泪光轻轻叹气道:“你这个丫头,今时今日,我若是还看不清谁是自己人,岂不是蠢到了极点。”
忍冬也有些泪花,她微微抬起头将泪水倒回。
许锦言看着两个丫头的样子,心中全是歉意,前世这两个丫头忠心善良,最后却沦落到被卖青楼,身首异处的下场。
今生,拼劲全力她也要给这两个丫头谋一个好前程。许锦言算了算时间,知道差不多了,清尘书院也该下学了。便着了衣服打算出门,她还是着了那件章庆王妃所赠的衣服,这件衣服现在就是她的挡箭牌,只要她穿着这件衣服就能时时提醒许朗她如今在受章庆王府庇护的这件事。
半夏和忍冬替许锦言将衣服仔细穿好,半夏一边系着衣服后背处的带子一边笑道:“
我说今早上小姐起这么早做桂花糕是为什么,原来是要去给大少爷送。”
许锦言点头道:“哥哥为我的事操了太多心,我是该去见见他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哥哥为我做的事,操的心都太多了。
第一卷 第十八章 清尘书院
清尘书院是每年参加春闱的高官子弟都要去念的书院,许恪和李知书的儿子许宗都在清尘书院读书,轻易不回府中,只等着明年的春闱。
清尘书院坐落于京郊北的一处僻静宅院里,因清尘书院云集了众多贵人子息,所以书院外设有重兵把守,旁人不敢轻易靠近,周围渺无人烟。
但唯有书院东侧的一个小门,一到初一十五就人声鼎沸,聚集了众多车马,这些马车里都是高官内眷,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此探望刻苦攻读的自家男儿。
前世许锦言也跟着李知书母女来过清尘书院,但都是探望许宗,从未探望过自己的亲哥哥许恪。
每每她跟着李知书母女来清尘书院,许恪都只敢在远处远远的看她一眼,这些她都知道,但只当作没看见,因为前世,她极厌许恪。
一是因为李知书的挑唆,二是因为……。
因为想讨好李知书。
李知书为了挑唆她和许恪的关系,说了不少许恪的坏话,所以前世她一直知道李知书不喜欢许恪,为了讨好李知书,她做尽了伤害许恪的事。
想到此处,许锦言在马车里自嘲的笑了笑。生母早逝,哥哥许恪掏心掏肺对自己这唯一一个亲妹妹好,可这唯一的亲妹妹做了什么,她害的许恪被赵斐坑杀,万箭穿心而亡。
前世她一心迷恋赵斐,替赵斐打江山,谋社稷。许恪心疼她,不愿她一个深闺女子做这些沾满鲜血的事,为了她,便忠心耿耿的替赵斐卖命。
赵斐登基前琉球叛乱,哥哥素有将帅之才,替赵斐打赢了登基前的最后一场战争,但赵斐却在战事平定后设计坑杀了许恪,将平定琉球的这份功劳全部给了许宗,封许宗为护国将军,后来许茗玉宠冠后宫,许宗独霸前朝,这对兄妹踩着她和哥哥一步步拥有了一切。
后人只道许家次子骁勇,为国平定琉球,官封一品护国将军,其妹姿容绝世,温婉贤良为帝独宠,成一国帝后。
但却无人知道,那场战争其实是许家长子拼尽一腔热血打赢的,而他为之卖命的君主却在他凯旋而归的前夜将他设计坑杀,还把这份用鲜血换来的荣誉轻而易举的给了另一个人。
而许家长女替君王谋划江山,被用尽最后一丝价值后打入天牢,受尽折磨酷刑。最终含恨而归。
许锦言紧紧握了握拳头。
马车停了下来,半夏掀开了车帷子,许锦言看着面前出现的“清尘书院”四个字,缓缓勾起唇角。
鲜血淋漓的伤口又被撕开?
那索性便不让它愈合了,它一直淌着血就会一直提醒着她,那些该死的人还没死,那些过往实实在在的发生过,那些仇恨永远也不会淡去。
清尘书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众马车了,都是官家夫人带着女儿来探望读书的儿子。这些官家夫人和小姐都下了马车,因书院还没下学,夫人小姐就都候在书院门口,相熟的人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李知书和许茗玉已经到了,李知书和相熟的户部尚书夫人正在闲聊,许茗玉也有自己的姐妹圈子,因许茗玉那张绝世容颜,她不管到哪里都是人群的中心。
一些小姐围着许茗玉说说笑笑。
刑部侍郎家的三小姐左莹和许茗玉关系最为要好,平日极为看不惯占着许家大小姐位置的许锦言。此时看许锦言不在许茗玉身边便出言相讥道:“茗玉姐姐你家的那个蠢货这回怎么没跟来?她平日里不是最喜欢跟在你身边么?”
一旁按察使司家的千金张静也素来不喜许锦言,便附和道:“若要我说,茗玉你就是太心善。天天由着她在你身边败坏你的名声,你就不应该带着她。”
许茗玉听了这些话,心情好了一些。前几日因章庆王府的事情,她一直心情不佳。许茗玉总隐隐有种感觉,有些事情变得不对劲了。
就像是本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而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