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怡容一惊,便要命人上前阻拦,厉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这可是我的家奴!”
萧钧不理,亲自上前,挡住公主府的家仆们,叫侍卫将阿冬带去安全处,而后,才对萧怡容道,“本王正是记得姑母的身份,今日才会如此客气,这个孩子,是一桩旧案的重要证人,本王今日来此,就是要带他走的。幸亏路上赶得快,不然若是再迟一步,当年那件旧事,岂不是要死无对证了?”
这话叫萧怡容一凛,顿了顿,却依然嘴硬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案子不案子的,休要往本宫头上扣什么屎盆子,信不信本宫这就进宫,去向陛下秉明?你目无尊长擅闯公主府,相信陛下也是绝不会姑息的!”
萧钧却冷笑一声,“那正好,本王也正打算去向父皇秉明这件案子的实情,姑母先去,我等会儿就到。就是不知,如若父皇知晓,当年要他痛失爱将的祸首是姑母你,要怎么办了!”
语毕再不理会,带着侍卫与阿冬大步离开。
而身后,听清他说了什么,萧怡容却已是大惊失色。
~~
出了公主府,车马一路奔驰。
车厢中,扶风先给阿冬喂了一颗固元丹,再仔细查看了一番他的伤势,同萧钧禀报道,“殿下,应该只是些皮肉伤,不过他身体薄弱,应当需要好一番时日来恢复才可。”
萧钧始终凝着眉,想了想,道,“送去麓园吧,叫人好好照顾着,闲杂人等,不要去打扰。”
麓园是他在城郊的一处别院,既上次曾与拂清饮茶的地方,那里清净,环境也好,应当有利于小少年养伤。
扶风立即应是。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记得去西山寺知会一下卫将军,他若想去,便带他去吧,有亲人在旁照顾,总是不一样的。”
想来父子骨肉分隔十余年,而今再见,却不知是怎样一副心酸的场景了。
而至于拂清……
他叹了口气。
方才的情景,连他自己看了,都忍不住怒火翻腾,这冷不防的,若是叫她知道实情,再见到阿冬现在的模样,后果恐怕会不堪设想。
萧怡容非一般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去走过激的路子。
所以,眼下只得再叫她等几日了。
他遂吩咐道,“不要叫王府中人知道,侧妃那里,也不要走漏风声,待时机成熟,本王会亲自跟她交代。”
扶风自然应下。
车马前行,驶往麓园的方向。
第六十一章
有府医的照料, 又有麓园中众人呵护,小少年阿冬将养了几日过后, 渐渐恢复了精神。
虽然侥幸逃脱一死,但阿冬的心间一直存着许多不解。
那日他被长公主打的濒临昏迷,但最终还存着一丝意识, 脑间记得, 是宁王赶到救下了他, 并且把他送到这里来, 可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奴仆,宁王这样的大人物, 为什么要来救他?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加奇怪的事,这个景色优美的别院里,除过友好的下人们,还有一个中年和尚, 自他来后, 这和尚就出现了,看他的时候,目中仿佛存着很是复杂的情绪, 甚至亲自来照顾他, 每日为他熬药,替他的伤处换药, 十分的仔细认真。
生平头一次, 有人对自己这样好, 阿冬很是受宠若惊,想了许久,终于小心翼翼的问他,“师父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话却叫卫离心间一痛,更加的酸楚难当,强忍许久,才勉强平静的回答说,“我是个罪人,这一切不过是在赎罪,不要有什么负担,这都是你该得的。”
分别十余年,骨肉重逢,竟然认不出他,可叹他的罪过实在太深,而且现如今,幸得上天保佑,孩子还能回到面前,可阿芸却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
过去的十几年间,他们母子几个受了那么多的苦,尤其眼前的孩子,是在他从未想过的环境中长大,历经了他从不敢想的痛苦,月儿说的对,这些罪过,他就是念一辈子的经,也难赎了,现如今又有什么脸面,向孩子承认,自己就是他的生父?
可这样模糊的回答,却叫阿冬愈发困惑。
小少年看不懂和尚目中的沧桑,想了想,只好又小心问道,“那大师可知,宁王殿下为什么要救我?”
卫离稍稍平静了一些,答他道,“你是我一位故人之子,而宁王与我相识,我得知你在长公主府,便托了宁王,将你带了出来。”
多少年来,这是阿冬头一次听到关乎自己父母的消息,闻言不顾还未愈合的背部,立刻就坐了起来,急切的问道,“师父认得我的爹娘吗?他们是谁?他们现如今在哪里?”
卫离只得赶紧安慰道,“你现在还在恢复,不要太过激动,这些事情,我会慢慢告诉你,总之你现如今已经离开长公主府,不会再有危险了。来,快些躺好,不然伤处裂开,会不好。”
阿冬闻言乖乖点了点头,便重又趴到了床上。
不知为何,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对这个和尚存着一种厚重的信任感,就仿佛源自血液深处那般……
~~
夕阳西下,萧钧才从书案前起了身。
这几日公务太多,本朝国土辽阔,一年四季,总会遇见各种民生要事,譬如现如今入了春,晋豫多地又出现了大旱,多数乡民无米无水,甚是困苦。
这些事,本应通政司来管,但受灾人数太多,通政司忙不过来,父皇便令他也从旁督办。仔细想来,这也是件好事,他自然应了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他就更忙了,譬如今日,连午饭都是在书案上吃的,一直忙到这会儿,各处的官员信件才消停了一些。
他踱步至窗前,眼见园中绿意又浓了一重,忽的想起一事,便招来扶风,问道,“麓园情况如何?阿冬都好了吗?”
算一算,距离他从长公主府将人带出,也已经十日了。
只听扶风答说,“启禀王爷,那孩子恢复的还好,约莫再有十日,便应该痊愈了,只是卫将军还有些过意不去,打算待他伤好后离开。”
萧钧听罢道,“此事不急,本王还有些打算要与他商议……”
语罢想了想,索性道,“罢了,趁现在时间还早,本王索性亲自过去一趟吧。”
有些话,当面说,总比书信方便。
扶风应是,立刻叫人备马,随后萧钧便出了门。
~~
马车一路奔驰,待终于到达麓园,已经暮色四合。
他下车,直入园内,很快便见到了卫离父子俩。
阿冬已经可以四处活动,果然是好多了,见他到来,立刻跪地行礼,“奴才参见殿下,谢殿下那日救命之恩,奴才感激不尽。”
对于一个自小在长公主府的马房中长大的孩子来说,他堂堂亲王,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尊崇的如同天上神明一般,此时的拘谨与惶恐可想而知。
然耳听他以奴才自称,卫离却是眉间一凝,心酸显而易见。
而萧钧也是心间一顿,忙道,“不必多礼,你的父亲是本王的恩人,救你是本王理应做的事,你不必如此惶恐,而且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奴,无需对任何人自称奴才,快起来吧。”
这声音沉稳有力,他的语气也甚是和蔼,阿冬稍稍放了心,跟他道了谢,便立了起来。
然小少年心间还存着要事,顿了顿,又试着问他,“殿下,静海师父跟我说,我还有一个姐姐,您可知我的姐姐现如今在何处?”
静海师父?
这个称呼实在出乎萧钧意料,当即看向卫离,问道,“你怎么不同他说实话?”
卫离看了看阿冬,面上艰难,缓了缓,方对萧钧叹道,“十余年未曾尽过养育之责,实在没有脸面,更没有资格对他说实话。”
萧钧听罢却摇了摇头,道,“当年之事,你虽有过错,但一则,这并非你所愿,二则,你也是受害者,如今既然已经将他找了回来,好好弥补这些年间缺失的父子亲情才更重要。本王相信对阿冬来说,旁人再多相助与保护,都不及他的亲生父亲在旁,更叫他高兴和安慰,都到了这一步,你又何必还隐瞒?”
他虽尚未为人父,却是人子,这番话实乃由心而发。
就好比他自己,自幼失母,在皇后宫中看尽凉薄,但再苦,还有个父皇在,总是不一样的。
而闻他此言,卫离大感惭愧,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
而阿冬却甚为疑惑,看了看萧钧,又看了看卫离,一脸不解的道,“殿下与师父在说什么?”
或许是体谅卫离开口艰难,萧钧目中透出暖意,看着他说,“阿冬,你不止有姐姐,你还有父亲,你的父亲是个大英雄,曾为家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他如今就立在你面前。”
阿冬却大感惊讶,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什么?”
与此同时,却下意识的去看了看卫离卫离。
对上孩子的无辜目光,卫离终于再也忍不住道,“孩子,我就是你的爹,你的本名应该是俊安,卫俊安,这是知道有了你后,我同你娘一同为你取的……”
话说到此,已是声音微颤,目中也闪现出了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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