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顾手脚麻木地被人绑上火柱子,低下头来默然自语道,“余照的马车此时应已出了县城吧。”
人群之中,兜着风帽混在外圈的谢兰漪,眼见粗实婆子开始从柴房里抱木垛,可恨自己势单力薄无法上前救出阿顾。眼风一扫,瞥到囤点附近的马厩,当下心念一动,矮着身子悄悄走了过去。
是时,孟家学舍的学子们已然坐着马车到了城外的驿站。昨夜下过大雨,道路泥泞颠得人很不好过,这便停在此处稍作休息,准备用完午食后再启程上路。
余照跟着傅生走到大堂里要了两碗素面,正坐在桌上等菜时,忽听来到对桌吃饭的掮客,坐在凳子上高声攀谈道,“哎你们听说没,东县今个儿早上起了场大火呢,就是那放粮的囤点,可邪乎了。”
“哟,是嘛,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傅生竖着耳朵听着对桌两个大老粗高谈阔论,伸手推了推余照的胳膊道,“嘿,余兄,你听到没,那两人说咱们东县的囤点着火了。咱们早些时候还经过那里呢,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可见是在胡说八道。”
余照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把店小二端上来的素面条搁到他面前,无奈说道,“一会儿还急着赶路呢,你且快些吃吧。”
正说着,谢兰漪骑着偷来的快马飞奔到了门外,踉踉跄跄地走进来说道,“余二公子,你大哥现在囤点说要让人烧死龙家六姐呢,你可回去救救她吧。”
“什么?”余照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匆忙站起来向她追问道。
“早上囤点忽然起火了,看门婆子赖龙家六姐放的火……”
谢兰漪话未说完,余照人已冲到了门外,翻身上了她骑过来的那匹快马,火急火燎地朝着囤点赶去。
“大爷,时辰到了,这正午的日光最好,什么邪魔外道都跑不了。”堆柴垛的粗实婆子把最后一根木头丢到阿顾的脚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冲着余池咧开了一嘴大黄牙。
“既是如此,那便行刑吧。”余池大手一挥,立马有人往柴垛上浇起了火油。
“龙小姐,你若心有不服,下辈子再来找我吧。”余池迎着阿顾冰冷的目光,脸上笑得张狂,马上他就会除了这个眼中钉,从此再无人敢阻碍他的皇商好路了。
“余池,你不得好死。”阿顾平静地看着他,慢悠悠地从嘴里吐出这句话,她折了两辈子在这坏种手里,说不甘心是假的。
“承蒙贵言,权且看余某人的造化了。”余池对眼前的将死之人难得宽容了起来,并不介意她这一声骂。
他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眼看就要落到柴垛上,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嘶鸣,是余照及时赶回来了。
“大哥,你在干什么!”余照发疯似的冲了上去把余池手里的火折子打落在地。
“混账东西,你又想干什么!”余池见到自家二弟坏了自己的好事,指着余照愤愤骂道。
“余照,余照!”阿顾看到余照来了,眼泪登时就淌了下来。
“阿顾莫怕,我现在就过去放你下来。”余照不再理会他大哥,转身向柴垛上走去。
“来呀,给我把他们两个人分开!”余池站在下面跳脚,指使身边的仆从去把怀好事的二弟从柴垛上拽下来。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听到风声的小郡王来了。他扫了一眼眼前的闹剧,目光落在被绑在火柱子的阿顾身上,回瞪了余池一眼,吓得这厮不敢作声。
“主子,这囤点的粮草全都被烧干净了。”视察了一圈的连枫,走到李琰身边恭恭敬敬地说道。
“寻常火信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把这片地方给烧干净。”李琰眸底流光浮动,轻轻从嘴里吐出一句话,“这火烧的味道闻着也不对,倒像是藏了火|药。”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连枫默契接上他的话,走到余池身边,把他捡起来的火折子拿到手里作势要把往余池身上引,把这厮吓得跳脚。
“余老板,你躲什么?”连枫初时见他神色不对,心中便已然有了两分知觉,如今再见这余池动作闪躲,心下越发肯定了起来,当即着手将他逮住搜了一搜。果不其然,从余池的怀中搜出来一个未来得及用上的黄纸包。
“可是搜出来了。”连枫把黄纸包打开一看,露出了里面的火|药粉末。
余池见到自己的罪行被当众拆穿当即吓得跪在地上求饶,“郡王饶命,郡王饶命啊。”
“把他押到县衙,即刻打入大牢。”李琰遥遥望了被余照救下来的阿顾一眼,转向连枫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阿顾昏睡了整整三天。
她醒来的时候看到余照陪在身边又惊又喜,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看错了,待到那人温暖的掌心抚上她的额头,方才确信是余照无疑。
“余照,你怎么还在这里?”阿顾躺在被子里想想不对,开口向他问道,“你不要考取功名了吗,你快走,别在这里与我费神劳心,进京赶考要紧。”
“来不及了。”余照淡然地伸出手去替她掖好被角,“倒为你养好身体,别再叫我操心才是。”
“余照……”阿顾还要再说,被他轻轻掩住了润唇,“阿顾,功名可以再考,你却只有一个,照这番举措,实乃不亏。”
待阿顾睡下后,余照带上房门悄悄地走了出来,小郡王李琰已在门口等他多时。
“既是护不了她周全,便离她远些。”李琰坐在龙家的小偏厅里,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热茶,并未正眼相看余照。
“家兄干下这等荒唐事,是我余家对龙家不住。”余照并不推诿过错,向他坦然相对道。
“如今余池的罪过上到你们余家祖上效忠逆臣,下到为了私心损了官粮,若是追究下来你可有把握不会牵连到自身?”李琰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淡淡扫了余照一眼。
余照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我瞧着上回那番情景,便知里面那位是个死心眼,你若为了她好,且早做决断吧。”
说罢,李琰将杯中余茶一饮而尽,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偏厅。他为了一个跟心中故人略有七分相似的女子,把原做打算的宏图伟业给推了个干净,这回是不得不到京城向兄长请罪了。
阳春三月人潋滟,转到五月花飞去。
阿顾自那日醒来床榻之上匆匆见过余照一面后,直到养好身体下可以地走路了,都没再见到他的身影。
上一个月余照没有出现,这一个月余照闭门不见。
阿顾费尽心思要见他,终有一日将那人堵在了巷子口。她一见余照,嗓子里便带了哭腔,“余照,你怎么了啊余照,你不是说要娶我吗?”
余照狠下心肠推下她的手,转过身去一言不发,他知道阿顾一定是哭了,但是他没有回头。都说感情里面若有一方先放下手,彼此都会好过,可是一伤俱伤,哪得轻松一说。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地过去了,阿顾把春裙收进了柜子里,取出了上周在衣铺里新做的薄罗衫。时值初夏,这天气是一天天的燥了起来,但她那颗心仿佛不知冷热,还停留在余照进京赶考的那个雨天。他说过要娶她的,他又怎么可以食言。
“不应当啊。”龙四郎坐在窗前纳闷地摇着手里的折扇,冲他六妹说道,“这余照当初为了你牺牲如此之大,到头来竟是说散伙就散伙,你就不觉得蹊跷吗?”
阿顾整理衣物的手顿了顿,心不在焉地对她四哥说道,“或许吧。”
“小六,这可不像你的作风。”龙四郎见阿顾的心情如此低落,手里折扇“哗啦”一收,敲着掌心向她正色道。
“那依着四哥来看,我需是怎样一番作风呢?”阿顾把叠好的春裙放到柜子的角落里,转过身来向龙四郎问道。
“我妹妹,定是遇着挫败顶顶不叫苦呢。许不得,许得,全在你一念之间。”龙四郎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发自肺腑道,“小六,你问问你自己,当真觉得余照这人是如你现在瞧见的那样吗。”
阿顾听了这话,垂睫不语,默默把手里的衣带子绞在了白软的小拇指上。
次日,孟家学舍。
门房进来通报,今日孟夫子告假在家,学子们该散的散,想走的走,剩下那用功的人由余照带头坐在学舍内自己温书。
傅生上回在京城落了榜,只得回来继续苦读,他见今日夫子不在场,便自发跟余照的邻座换了位置,悄悄捅了捅同窗的胳膊肘道,“余兄,且别念了,心事要紧。”
余照手里抱着书本,听着这话扫了一眼眉眼鬼祟的傅生,心中大惑不解。
傅生见状努了努嘴,示意他往外瞧。余照顺着他的指点向外看去,但见对街的桃花树下停了一位容色秀丽的小娘子,身着蜜合色的薄罗裙,梳着娇俏的双平髻。一层薄薄刘海覆在光洁的额头前,秀润的杏仁眼眨呀眨,端的是雪腮香颊,唇红齿白,且有两只清甜梨涡漾在嘴角打漩儿。
余照这厢见着了阿顾,一言不发,别开脸去故作镇定。独独傅生在旁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道,“红木窗外桃花浓丽,青瓦檐下书生赧然,再添一位颜色无双的小娘子,此景此情相得益彰,妙啊!”
“浑说什么呢。”余照的耳垂烫成了淡粉色,拾起桌上书册往他怀里一扔,端的是不打自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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