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令眸色一滞,似有些难以开口,但顿了顿仍是道:“明日一战,我来替你。”
“什么?”苏夭夭大惊,难得镇定。
陶令重复:“明日一战,我来替你。”
“不!”苏夭夭坚定拒绝,“我绝不会让师兄你来冒险。”
陶令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方才严谨的面容不由得松缓,笑道:“你也知是冒险。”
苏夭夭怔住,逞强道:“我有赢得把握,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赢下江林,除非同对待十九一般下药。但对江林下药,若是把握不准,恐会连累了黎老先生。毕竟,她出自黎老先生那一处,也不算难以察觉的秘密。
“你知道,如若是我,不必做准备我们就会赢。”陶令宽慰着她,“来之前,黎老先生已经将我医治好。”
苏夭夭猛地扭过头,满眼不可置信的盯着他,随即赶忙去探他的脉搏,果真一切如常。
“他怎么……突然又肯医治你了?”苏夭夭想不通这其中缘故。那老头原先非要武林盟主的令牌,这时怎的又不要了?
陶令反手紧握住她的手细细摩挲着:“因为我告诉他,以你的实力未必能够赢过江林,且以你的性子必定宁死不肯从了江林。如此,要想两全唯有我亲自来一趟,方能正经拿到令牌。”
“如此而已?”苏夭夭仍是不大确信。那老头素来顽固,师兄所言虽正经是这个道理,但黎人愿未必能够被说服。
“嗯。”陶令微微点头。
苏夭夭闷了闷,终是不再多言。
及至晚间,苏夭夭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最后屏息出现在师兄房顶之上。他的房里还燃着烛火,苏夭夭收敛了气息,以不被人发觉。
明日一战,她仍不能让师兄前去冒险,纵使师兄的身子当真看似一切正常。但这事细细想来,总归有许多蹊跷之处。
她正预备放迷烟,忽的就听见房内传来谈话声。
她掀了几张瓦片,瞧见江林打外面推门而入,大刺刺便道:“这一次你又在谋划什么?”
师兄在椅子上端坐着,似懒得应答,只抿着手中的茶水。
江林在他一旁坐下,继续逼问:“明日一战,你到底想要什么?令牌?”他死死地盯着他,“我可不认为这武林盟主的位子能够吸引你,还是能够真的吸引了黎人愿?”
“夭夭未必能够打赢你,所以我来替她。”师兄淡然应了声。
“这不合规矩!”江林陡地放大了声音,明显已是生了恼怒之意。
“我从不是遵从规矩之人。”
“你!”江林紧紧地握住拳,愣了愣倏而笑了,“陶令,我是打不过你,但你未必就没有把柄在我手上。”
“你想如何?”陶令不以为意的看向他,眸中并无一丝警醒。
江林冷冷地凝着他:“如是让苏夭夭知道你与黎人愿本就相识,且他就是当初救下的人,还是望岐山的先主,你说,她会怎么想?”
苏夭夭蹲在屋顶上,立时起身,生了马上离去的心思。
有太多事,她从不想去看,也不敢看。但这时冷不丁被人说出口,将真相摆放在眼前,她想要逃,一刻也不留。可她没有来得及,身子亦是僵硬的厉害,她没法动弹,只得以极强的耳力听着那江林继续道,“如若她知道她的师兄是这样阴损诡谲之人,你以为她还会和从前一样对你吗?”
陶令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淡淡开口道:“我养了夭夭十年,她会信你?”
江林原本自以为拿捏了陶令的把柄,不曾想,他竟这样沉着冷静,这一口气憋闷着愈发是难受,顿了顿方又扬起下颌颇有些不可一世道:“是!她信你,当然信你。单是我得来的消息,她早已知道了她的母妃和外公皆是死于你手,偏偏她就是不信。”
陶令眉目紧锁,终是生出不安的心思。
江林瞧见他终于所有反应,立时继续道:“陶令,你杀了那么多人,可有午夜梦回见过那些人来找你索命?”
陶令沉沉的闭上眼:“当年之事,皆是奉命而为。”
苏夭夭瞳孔紧缩,心思陡地坠入谷底,师兄他……这却是亲口承认了吗?
江林冷冷地晲着他,自觉自个的气势愈发强盛,所知之事不由得悉数拿来嘲讽奚落于他:“你杀了苏夭夭的外公一族,她的母妃颜妃娘娘因此而死,为此,她在宫内孤苦伶仃才做了楚瑾的棋子。而今她心悦与你,你可觉得快活?”
陶令此时方才睁开眼,眼底是浓郁的血色:“我确然手刃了姜禹,但他的族人和颜妃娘娘之死,我并不知情。”
江林不可自已的冷哼:“若非你杀了姜大人,颜妃娘娘怎会因此而逝?”说罢,忽的右耳微动,他陡然向上望去,正预备飞身而上查看到底是何人,忽的被人叫住,“不必了。”
“你知道是谁?”江林猛地垂下头,转瞬间便是懂了,“苏夭夭?”
“嗯。”陶令几不可察的应了声,他眸子低垂,瞧不见眼中情绪如何。
江林紧蹙着眉,方才的戾气不由得削减许多,他在他一侧坐下,愈发是不解的凝着眼前这个常年一身白衣仿佛出尘谪仙的男子,“你明知她在,为何……”方才的情形虽是他不停地质问,但陶令明显有辩解或是不认的余地,但他径自认了,委实是怪哉!
“她早晚要知道。”陶令拎着手上的玉萧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掌心,只是目光素未抬起落在江林身上。
“确然是这个道理,但晚些总比早些好?”这样的仇恨放在两人中间,其中揪扯不知多折磨人。
“这于江盟主不是好事?”陶令垂眸苦笑,他虽是预料到此,但她离去那一刻,仍是锥心之痛。
江林顿了顿,恍然间才明白陶令话中之意。原本,陶令与苏夭夭生了这般大的嫌隙,且是不可跨越的仇恨,他是应当欢喜,日后追寻苏夭夭便容易些。然他却没生出几分欢喜,倒是挫败多些。
他不过想着胜了陶令,才存了将苏夭夭占为己有的心思,这才两人不能在一起了,他的心思顷刻便淡了。
江林道:“好不好的有什么要紧?”说着,忽的想起另一桩要紧事,赶忙出门奔至苏夭夭的房间,她的房门紧闭,屋内一片黑暗。他踟蹰了片刻,方才强制推开。屋内空无一人,衣柜里的包袱也不见了踪影。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处,最后落在窗前的桌上。窗子开着,皎洁的月光落下,正能瞧见桌面上的一张纸条。江林扫一眼上面的字,立时拿了纸条重回陶令的房间。
江林走至陶令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却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将纸条交给他。
只满眼嘲讽地凝着他:“我竟是不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与苏夭夭这桩事本是情意甚笃,有关当年之事她未必不知晓,只不过差了个当面拆穿。你既是明知道她就在暗处,偏还要亲自说出口,这便是好了,到嘴的鸭子也不就飞了。”他与陶令的这场对弈,分明是他胜了,他却是生不出半分愉悦的心思来。对方认输,委实让人气闷。
“她走了。”陶令缓缓道,并无一丝疑问。
江林到底是将负在身后的手一掌拍在桌面上,陶令清晰的望见上面熟悉的字迹。
“师兄,再见面,你我便是仇敌。”
第52章
这大抵是她最后一次唤他师兄了。
陶令将纸条收进怀里,目不斜视的凝向江林:“明日一战,还请江盟主全力而为。”
“我……”江林死死地盯着他,到底是甩手离去。他原本就不懂陶令,而今仍是不懂。但他们都是将情义看得比性命重,那苏夭夭对他也算是全心全意,他怎的舍弃的就这样快?
江林琢磨不清,也懒得琢磨,只是转身离去时,突然转了弯,去向那死士住的居所。果然,也不见了踪影。
……
从霁风山庄到苏夭夭的目的地,路程并不远,她却是窝在马车里整整走了十余日方才看见高高的宫墙。
十余日,她不发一言,倒是瞧得那惯常冷漠的死士也生了疑惑之心。不过这十余日,他的消息从未断过,只是瞧着她那般模样,自顾自地没同她多言一句。
这一次,苏夭夭甚至不曾被带入正阳宫面见楚瑾,而是直接乘了软轿一路抵达琉璃宫。苏夭夭瞧着周遭熟悉的景象,心口郁结愈发难以顺畅。
她远远地便瞧见那一抹明黄的身影,他似是愈发老了,微微佝偻着身形凝望着她来的方向。苏夭夭步子缓慢,楚瑾立在原地便是有些等候不及,他大步走来,伸手就要去握她的手,苏夭夭本能的后撤一步,本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陡地升起一丝警醒。
楚瑾拳头紧握,自他看见她第一眼,一双死寂浑浊的眼眸便是陡然鲜活起来,这时却是露了满满的失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仿似呢喃一般。
苏夭夭没多余心情理会他,只觉得楚瑾这般姿态颇有些异常。他这般示弱,极不像他,但示弱的姿态偏又极好。她凝着他这样的温和又是慈祥的面目,做不来一掌挥上去,只耐心心思道,“王上,我累了。”
“好好!”楚瑾连声道,“本王不打扰你了,你好生歇息,此番十九带你回来,日后便由他来近身保护你,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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