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有无数爆竹同时在心里爆开,噼里啪啦炸得木奕珩久久无法平静。他同情地望着苏六:“六哥你……好会疼人……”
失敬失敬!竟是在下小爷我输了!他心里暗暗呐喊,这些人真会玩儿!出墙,有孕,私会!这会不会太刺激了些?感觉自己撞上了个天大的秘事。要不要好心提醒苏六一句?——你心心念念惦记的怀孕妻子,此刻正在不远处的书房里,和你那知心好友唐逸幽会呢!
………………
很快就到了抓周仪式,正厅中男客女眷用十六扇雕花百花争艳屏风隔成内外两个天地,子进由奶娘抱放在厅心铺就的红绒毯上,先是抓了一只笔,惹得内外齐赞“这孩子将来必定枕典席文,三元及第。”又摸了一柄宝剑,便有赞道;“戍疆卫土,将帅之才”……
姑娘们活泼好动,挤在屏风前头瞧小儿在各件物品前胡抓乱爬,唐家二小姐唐娟正瞧得眉开眼笑,冷不防被人从旁推了一把,几乎跌到屏风外头去,气恼回头,却见她表姐胡若雪朝她挤眉弄眼。顺着胡若雪手指的方向瞧去,唐娟蓦地把脸一红,转头绕到厅后柱旁。胡若雪笑嘻嘻地跟上前,“怎样,适才瞧见了什么?”
胡若雪捂嘴低笑:“没瞧见你忸怩什么?”又道:“自打那位来了云州,听说宏光寺的山门都快被挤垮了,你可知是何原因?”
唐娟抿唇不语,却从目光中透出期许,胡若雪笑道:“自然是为着求亲,可知,如今城中半数人家都高高踮起脚来,用尽心思想要这位爷为之一顾。”
胡若雪见她脸蛋绯红一片,忍不住捏了一把:“我可听大表嫂说了,唐家已寻中人去打听这位的性情人品,你猜这又是为何?”
唐娟羞得不行,转头回身就走,“人家不与你说了,尽是胡言乱语,这种话岂是姑娘说得的?瞧我不告诉小舅母,叫她狠狠训你!”
胡若雪咯咯直笑:“你只管去告状好了,我也要向姑母告状,说你偷瞧那位,还芳心暗许,情愫偷生……”
唐娟恼得去追打她,胡若雪嘻嘻笑着,绕柱与她追戏,不妨胡太太突然立在背后,面容薄有怒色,唐娟吓得登时退缩二步,立在那头不敢再闹。胡若雪背对胡太太呲牙咧嘴,尚不知危险已至,口里无遮无拦地道:“我可听人说了,那位家财万贯,是有名的大户出身,其族中光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就有六个,若下到咱们云州地界,连知府大人都要让座叩头,将来他若入仕,你便是正经官家太太……”
唐娟目光惊惧,张口结舌不知怎生提醒她莫再胡说才好,胡太太已气得倒仰,顾不上周围诸多外客,拎住胡若雪耳朵便往外拖。
胡若雪唬了一跳,左耳剧痛,嚷叫不已,数名太太惊闻,纷纷回头来瞧。胡若雪被母亲提至廊下,寻个背人之处便罚她跪下,胡若雪知道坏了事,自己向来口无遮拦,在家没少被母亲责骂,这回犯忌提及外男,母亲定不会轻易放过,“扑通”一声跪下,眼泪鼻涕一齐涌出,讨饶道:“娘,我不敢了!”
唐娟放心不下,忐忑地跟了来,声音如笼了一层糊窗纸,又低又涩:“舅母,表姐与我开玩笑,没旁人听见,您饶她吧。”
胡太太头疼不已,气得太阳穴突突乱跳,她指着胡若雪道:“小小年纪就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来,将来定因口舌犯戒受辱。今儿屋里那么多的奶奶太太,瞧见她这副轻浮样儿,将来谁敢娶……”意识到唐娟亦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这话不好再说,胡太太截住话头,扬手甩给胡若雪一个雷声大雨点小的耳刮子,指着她道:“你自己不好便罢了,还要带坏你妹子,今天我定不能随意饶过。”
唐娟为难不已,瞧表姐哭的可怜,舅母气得不轻,自己左右难顾,亦急的快要落泪,这时瞥见自家大嫂由远及近,犹如有了主心骨、定心丸,一把拖住孟氏手臂:“嫂子,表姐与我玩闹,惹舅母生气,正要罚她呢,你快帮忙劝劝。”
孟氏正是为着这事而来,适才胡若雪呼痛嚷叫惊了不少宾客,她如何能不来瞧?孟氏便含笑劝道:“小姐妹玩笑几句无甚紧要,舅母生再大的气,也不好在人前落了表妹的脸面,瞧一会儿大伙儿从里头出来,撞见表妹跪在这儿,表妹还要不要做人?还不赶紧给你娘磕个头说句软话?”
后头这句自是对着胡若雪说的,胡若雪连忙哭道:“娘,是我错了,我再不敢了,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便是不孝女的罪过了。”
胡太太勉强压下怒气,也不理她,起身接住孟氏来相扶的手,一面随她往厅里去,一面忍泪抱怨:“这丫头被她爹给宠坏了,姑娘家家,这样跳脱任性,我再不约束,看将来谁瞧得上她?如今年已十五,上门求娶的尽是一些寻常人家,高门大户根本瞧不上她这德行……”
见二人越走越远,唐娟连忙将表姐搀起来,替她拂去裙角的浮灰:“表姐,再莫说这些话了……”想到胡若雪素来与她亲厚,不由心中又是一软,便也说出真心话来,“——咱们女儿家哪有什么自由可言?别说婚事全凭家里主持,便是说句顽话,也得瞧人家许不许。”
胡若雪擦去眼泪,嘿嘿一笑,竟是满不在乎:“这有什么?娘要打我,我就大哭特哭,装尽可怜。想说什么我还是照说不误,——好表妹,那木公子面若冠玉,人品风流,我瞧比四表哥还挺拔俊俏,你若不好生抓住机会,万一被人捷足先登可就不美了,我看不如待会……”
唐娟对其变脸之迅目瞪口呆,又听她一番耳语,登时俏脸飞红,错愕无语。——表姐也太胆大妄为了!私相授受,在唐家,那是要家法治罪的!
抓周仪式结束,在一派和乐热闹的气氛中开始宴席,元氏凑到林云暖身边,小声道:“嫂子适才何处去了?遗我一人在那,被好生捉弄一番,这会儿还脸颊发烫,恨不能寻个地洞钻去。”
林云暖与她把臂步到屏风边上,从袖中摸出一柄小小的金雕如意,塞在她手里,“适才四爷有事寻我,我便出去一阵,这柄如意是我出阁时娘家姐姐送的,我瞧着还算精巧,也没有再比它更能代表我的心了,妹妹如今有喜,愿你如意顺遂、平平安安。”
元氏推却不过,只得收了,转头交给婢女,挽住林云暖的手腕:“我远嫁而来,人生地不熟,得识四嫂,最是投缘不过。今日过府赴宴,本想瞒住孕事,免添主人不便,谁知竟被我家二嫂当众揭露,我心里过意不去,还请姐姐替我向唐老太太和唐大嫂子致歉……”
林云暖想到今后,若是与唐逸当真和离而去,自己成了寡居之人,不知还有否机会与这位憨直和善的小妇人有相聚机会,略一沉吟,咬了咬牙,盯住她双眼道:“妹妹为人纯善,惯无防人之心,虽疏不间亲,我有句话,却不得不提醒妹妹一句,你那位二嫂今日之举,怕是……别有用心……,你今后端小心仔细着些,莫着了旁人的道……”
这话说得已极直白,元氏却含糊不明,怔道:“嫂子这是什么话,我却不懂,二嫂她待我素来亲热,会有什么叵测心思?”
未及问完,前头来人唤林云暖去招呼宾客吃酒,林云暖只得去了。元氏心里沉沉想着今日种种昔日重重,总觉得不甚明白。
座上诸人推杯换盏,作为主人家的孟氏要顾着幼子,高氏要招呼长辈们那桌,各府奶奶们便拿住林云暖,你灌一杯我劝一碗,哄得她吃了许多杯酒,林云暖酒力不佳,渐渐上头,昏沉不已,连连讨饶,待总算觑空躲出来,见乌云重重,天光尽蔽,竟是快要落雨。林云暖怕又被捉回去陪酒,绕着回廊寻了僻静处歇息,晚霞素知她量浅,体贴道:“我去给奶奶倒杯浓茶过来。”
林云暖揉按两鬓,垂头靠在阑干之上,隐约听得步声渐近,展手伸出:“拿来了?”
木奕珩望住身前伸来的素手,没来由一阵心悸。那纤纤白白十根指头,指尖染了淡粉的凤仙花汁,指甲修得整整齐齐,手背泛着柔光,腕上嵌了一对松松的深碧色镯子,——木奕珩突然有种自己正在被那“红杏”勾、搭的错觉。
“胡闹!”
一声呵斥,惊得林云暖几乎跳将起来。她猛地直起身子,惊得一身冷汗。来人不是晚霞,是数名男子!
“奶奶!”晚霞从另一头过来,见自家主子身畔立着三五个人,为首正是自家大爷唐健,正怒目相视。
林云暖醉染桃腮,两颊粉红,鬓发微乱,一缕青丝没规矩地垂在耳畔,手里帕子拧成一股,来不及展开遮住面容,慌忙略略屈膝:“大……”
那“伯”字尚未出口,就被唐健挥手止住,阴阴令道:“让开。”
林云暖只得敛眉低首退避在旁,唐健引着几位宾客从她侧旁而过,其中一人回过头来,正是书房外巧遇那位青年男子,但见他若有所思,眸光落在她手上,林云暖只觉那目光直烈而复杂,登时有如针刺,惹得她连忙抬手查看,见并无异状,方放下心来。晚霞迎上:“奶奶,适才大伯瞧着十分生气……”
林云暖头疼道:“管他呢,这处通往内院,本就不应引男客前来,我又不曾预知他的心思,倒要怪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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