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康颔首,缓步上前,展开一册金黄色圣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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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璀璨,银河烂漫。
谢疏意倚在窗栏上,眼眸微闭。不远处,床榻上尚祁安然睡着,呼吸平稳。
方才三皇子尚醒派人来请尚祁,被她拦住了。今夜之事,她不希望他参与进去,或者说她不希望他那么早知晓。
当她从尚祁房间出去应对尚醒所派之人时,守夜之人见着她有些惊讶,随即收敛了表情,默默立在一旁。
她常来这里,只这次她是悄悄来的。
将尚醒的人打发走后,她依着窗栏,睨着远方。
这里很清净,当年郑贵妃荣宠一时,虽说后来备受冷落,但尚祁的行宫却未曾更换,一直住在皇帝为他亲自择选的一处佳地。
风水宝地养人,尚祁在这度过的二十八年中,未曾受过伤害。
六年前,她初见尚祁。
他护着他最小的弟弟免受其余皇子的欺负,尽管那名孩童并不领情。
宫中的孩童,经历的多了,纯真渐渐消失。
她头一回在宫中碰见这样的人,觉得有趣,上前聊了几句。
当时荷花开的正欢,知了扯着嗓子嘶吼。
他们之间的对话单薄无味,如同陌生人之间最简单的寒暄。他怀中的孩童比他脑子清楚,当下认出她是谢家之女,露出甜腻乖巧的笑容。
他见了,有些欣慰,觉得怀中的弟弟喜欢她,不由的朝她露出亲切的笑容。
她不信皇宫中还有这样纯良的人,谈话渐渐不耐,最后索性挑明道:“宫中人情淡薄,冷暖自知?”
他愣了愣,低道,“即便冷暖自知,所做之事当甘之如饴。”
风吹动一池春水,涟漪一层层递进。
她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她自幼恨透尚真,并不想承认尚真竟也养出这样一个儿子。
她想着这是一种异样的‘巧合’,彼时谢氏一族正慢慢崛起,趋炎附势之人很多,她冷了眉目,缓步离开。
之后,他们未曾见面,直至一年后,她亲自去‘寻’了他。
还是当日那个孩童,如今,她已记不起是皇帝的第几个孩子。只当时,她叫了那孩子来,诱惑那个孩子去谋害他的兄弟,若功成,她会保他一世安好。更甚至,若他有本事,以后皇位之争,她可助她一臂之力。
那个孩童当时约莫十岁左右,双眼圆鼓鼓的睁着,想了想,轻道:“那你想我去害谁?”
当时她轻轻笑了笑,道:“那是你的选择,只是若你没有成功,我便会弃你选择他人。”
孩童低头想了许久,最后走了。
一席话被帘帐后面的尚祁听见,她笑的轻巧,问道:“你说他会选谁?”
他是被她命人请了来,在帘帐后待了许久,见她笑颜如花,他皱了眉头,“你这是何必,亲手促成的杀戮能让你痛快?”
她神情变得冷漠,不屑道:“你还是不懂。”
他还是不懂,人的善念与恶意并不是他人促成的,善恶在心,一念之间。
那名孩童选择的人是他,因着他容易下手。当她听到手下之人传来的消息时,她心中终于痛快一些,看,你心心念念护着的人不过如此,虽然那只是个十岁的孩童。
她梳洗完毕,披上艳丽的衣裙,朝他的行宫走去。
她有些期待,期待他的神情,期待见着他。
当她悄无声息的走进他行宫之时,却见着令她啼笑皆非的一幕。
他揽着那名孩童放在腿上,掀了孩童的衣裙,一脸抑郁的痛下杀手。
那孩童的屁股上有些红肿,啪/啪的清脆声响不断的传出来。
他衣裳有些凌乱,大手一挥,那红红的屁股上便又添了一个红印。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之后,他与她之间一直持续着这种类似的游戏。直到一日,那名孩童不慎身亡,他以为是她下的杀手。她笑的冷漠,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她还不屑于去害一个孩童!
他信了她的说法,她心中有些气闷他这样怀疑她,语气尖利的道出了实情,“那孩童不甚得罪了八皇子尚格,尚阁让人去教训一下那个孩子。那些宫人下手不知轻重,伤了那孩子。等她的人到时,那个孩子已经气息奄奄。”
看,你拼命保护的人,却轻易的丧命于宫人之手,你想护着他人,却没这个能力。
之后几年,他们未曾见面,她也不在让人探听他的消息。
只有时她还是会想起他,宫中这么多人,有人为了生存尽力躲避,藏在阴暗中。有的人不甘于此,起身反抗,却从未有人想过拯救。
尽管他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的信念。
她会再找他,是因着尚粤的一袭话,尚粤求娶于她,道‘我心系于你,当然我会求娶于你。最重要的原因则是你是谢家的女儿,你也有那个能力助我一臂之力,为何我们不能联合在一起。’
多么直白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
她找上尚祁时,发现他有些变化,不再是那个碌碌无为的大周皇长子,宫中有了自己的势力。
他还是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
娉婷在窗外神色焦急,见着谢疏意身影,忙飞身而上,抓住窗栏。
谢疏意瞥了眼睡的正沉的尚祁,才回头轻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娉婷将尚阁命人去请郑贵妃之事一一告知于她,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抬眼一看,只见着面前之人神情愈发冷漠,如笼上一层寒霜。
“小姐?”她心中有些发憷,声音都有些抖了。
谢疏意却很平静,眼睑微阖,道了一声‘知道了’
娉婷被她打发走后,她关了窗,点燃了屋中灯火。火光渐亮,她走向床榻,低头,轻轻碰了碰那张平和的脸颊。
皮肤滑腻,带着淡淡的温度。
“尚祁,醒醒。”
涂着丹蔻的芊芊十指抚上眼睑,掌心微痒,尚祁眼睑微张,睫毛颤了颤,耳边传来轻柔的声音,“火光太亮,别急着睁开。”
火光其实不怎么亮,也不会伤到眼睛,只她还是覆在他眼睑上,一秒,两秒…..
她收回手,对上那双清明熟悉的眼睛。
“出事了,尚祁。”
屋内空荡荡的,窗门紧闭,没有风透进来,蜡烛的味道弥漫在屋内,不怎么好闻。
她起身看着床上凌乱的锦被,默了默,将被子平平整整的摊在床上。
尚祁早走了,他身着单衣,没在多看她一眼。
门外,玲珑提着一展素净的灯笼等着一旁,见她推门而出,没有丝毫的情绪。
谢疏意见着玲珑也没多在乎,关好房门,转身就走。
玲珑看着她一声艳丽的衣裙随之摇摆,与夜色渐渐相容。她头发很长,但她身量高,一袭青丝不显拖沓反倒增了一丝妩媚,虽说她与妩媚占不了丝毫关系。
终于,在她一袭青丝荡起弧度,身影没入转角处时,玲珑叫住了她。
“大皇子与我自幼相识,情谊不深不浅,只他识得你后,再未动我。”玲珑声音平静中透着一股韧劲,“早年他曾安排我出宫,我不答应,如今,我是再不会走了。”
谢疏意手指动了动,没有回头。
玲珑接着道:“你们中间隔着的我或许微不足道,只是,你们渐行渐远,我却一直站在原地。”
她一直站在原地,真正的不争不抢。
第58章 夜谈
尚祁到达皇帝行宫时,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不单是他身着单衣,神色惊慌,更多的是半个时辰前郑贵妃的侍女拿出了一卷圣纸,上面的内容与之前赵子康手上的一模一样,只人选从七皇子尚粤变作了大皇子尚祁。
圣纸有两份,继位的君主有两人,两份都为真。
郑贵妃瞧着床榻上的皇帝,轻轻的笑了,无奈道:“你又框我了,这些烂摊子可真多。”
过了一会,她又道,“你怎的变得这么多,真的很可怕。”
她似乎想通了,开始承认面前这人终究不似以往,是个荒淫无度的昏君,在不是她的夫君。
尚祁见着她,终究是敛了脸上神情,一步步朝她走近。
她没察觉尚祁的走近,捻了捻一侧掀开的被角,轻道:“我也是傻,跟个死人说什么。”
尚祁手指微颤,搭在她瘦弱的肩上,声音有些涩,“母妃,我们回去好吗?”
郑贵妃一动不动,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家。”
回家?回哪儿呢?她幼年时长在一座宅子里,后来家道中落,亲人走的走,死的死,直到十三岁遇见尚真,后来便一直跟着他,从太子府到皇宫。
对了,那处行宫是初进宫时他命人修建的,当时他初登帝位,心情很好,那宅子里的东西是他们一一布置的,她一直很喜欢。
那权当半个家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踱出房门,尚祁一直陪在她身侧,安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周围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诡秘莫测。
没有人叫住他们,在那位侍女拿出那卷圣纸时,屋中气氛便有些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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