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没有动，而是声音嘶哑的说道。
“奴婢总想起二小姐没离家之前。那时候二小姐整天的园子里玩耍……
不管见到谁，小脸上永远挂着笑。府中上下，没有谁不喜欢二小姐的。
二小姐那时最喜欢和大小姐呆在一起，总是姐姐，姐姐的叫。
然后大小姐便会牵着二小姐的手，把二小姐领到院中凉亭吃点心……二小姐最喜欢奴婢做的枣糕了。
每次都能吃下两大块。”
那时候穆欣不得宠，用度上自然也不宽裕。
吃不起各色名贵的点心，她便亲自下厨，做又甜又香的枣糕给穆欣吃……
穆欣每每舍不得吃，都会留给穆臻。
那时候，两个小姑娘感情多好。
比一母所出的姐妹还要亲。
如今二人交恶，怎么会到了这步田地……
穆臻的目光中带着回忆。
十岁前的事情，实在太过遥远了。
她曾经确实对穆欣满心信任，把穆欣当成至亲之人。
最终酿成的苦果，她自然要独自咽下。如今她学聪明了，穆欣的把戏再也骗不了她了。
“自从我离开穆家后，姐姐吃过几次枣糕？”
丁氏怔了怔。然后摇摇头。
自从穆臻离开后，自家小姐便以每次看到枣糕便会思念妹妹为由，再不许她做了。
穆臻同情的看向丁氏。
“她再也没有吃过一口吧。那是因为，她压根不喜欢吃，她嫌枣糕粗俗，不比梅花糕，桃花酥精致。”
“不是的，大小姐说每每看到，便会思念二小姐。”丁氏说这话时，语调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确信。
穆臻轻轻一叹。
之所以那时候没有制止丁氏做，不过是做给穆家上下看的。
她堂堂的大小姐，吃的却是最最便宜的枣糕。用以彰显她的平易近人……
她被送来这里后，穆欣代替了她，成了穆家唯一的小姐，自然不需要再继续委屈自己了。所以，那之后她找了借口，再没让丁氏做过一次枣糕。
偏生丁氏还以为穆欣是因为怕想起她，而再不吃枣糕。
这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丁氏自然是不相信的。
尽管近日穆欣的所做所为让丁氏觉得疑惑，可她宁愿相信穆欣是无辜的。
丁氏见穆臻这里说不通。
目光转向一旁的梅殊。梅家嫡子的名声自然是极显赫的，若是平时，丁氏连直视都不敢。
可为了穆欣，丁氏硬着头皮给梅殊磕头。
“求梅公子救一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都是为了奴婢，这才隐瞒下实情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奴婢无论如何不能再连累小姐了。”
穆臻镇静的喝茶，对于丁氏的苦肉计毫不理睬。
至于梅殊，他缓缓抬起头，拔冗看向丁氏。
然后似讥似嘲的开了口……“你觉得我会包庇伤我兄弟的真凶！”
“是奴婢伤了梅霆公子。还请梅殊公子治罪。”
“你伤梅霆？你有那胆子……”
梅殊冷声说道。
梅殊的语气和穆臻几乎别无二致。
并不见几分怒意，可就是这么平常的调子，却压得丁氏不敢抬头。
穆臻见状，轻声开了口。
“妈妈这又是何苦。
我听来的消息若是没错，妈妈最近连穆欣的房门都进不去。
必定梅霆公子离开的消息，被她知道了。
穆欣又惊又恐之下，向妈妈哭诉了吧。说她害怕，不想吃牢饭……”
丁氏不敢抬头，心中惊讶穆臻所猜几乎一点不差。
一见丁氏的神情，穆臻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这是穆欣惯用的伎俩。
没出事之前，何等的意气风发。
见到她句句嘲讽。如今出了事，又开始演柔弱小姐的戏码。偏生丁氏自幼便吃她那套。
今晚的戏码显然加了料，让丁氏心甘情愿当替罪羔羊。
“人是奴婢伤的，奴婢愿意领罪。二小姐若是不治奴婢的罪，奴婢便去衙门投案。”
穆臻见此，不再苦劝……
可是看向丁氏的目光，却带着几分怜悯。
她小时候，丁氏待她很好。
见她喜欢吃枣糕，便天天摆在凉亭中。
那时候，她十分羡慕穆欣有丁氏这样贴心的妈妈。
如今见丁氏这幅决绝的神情。
心中却越恨穆欣行事狠毒。丁氏跟在她身边数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便这么随手被穆欣像丢抹布一样甩掉，如今竟然还要替穆欣去死。
梅殊见此。目光沉了沉。虽然是穆家的家务事，可终究事关梅霆，他还是能说上几句的。
“那日之事，梅霆说的清清楚楚……
你一个下人，还不配替穆欣顶罪。
她若翻然悔悟，知错能改……我向衙门求一求情还情有可原。
可她竟然怂恿一个下人出来替她顶罪。
这等下作之人，在下平生未见。”
☆、第七十八章 “请”回梅霆
第七十八章“请”回梅霆
这下，连穆臻也不由得侧头看向梅殊。
梅殊这人在外人面前，话不多。
能点头的，绝不开口。
能一个字解决的，绝对不会说两个字。
尤其在下人面前，一身的贵公子气韵……
如今竟然屈尊降贵的对一个婆子长篇大论，也难怪穆臻面露惊奇。
丁氏听罢，面如死灰。
反应过来梅殊话中之意，竟然当众号啕大哭起来。
一叠声的嘀咕着自己害了小姐。
最终还是穆臻招来小厮，将她拉了下去。
仿佛看了场闹剧，梅殊脸上露出索然寡味之色。穆臻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一时间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梅殊打破了沉默。
“丁氏虽不辩是非，人还算忠心。”
愚忠也是忠啊。
穆欣身边能有这样的人，也算是难得了。
“我本想救她一救的，奈何她自寻死路。”
穆臻知道丁氏被排挤，不动声色的让于田注意丁氏一些。如果穆欣真的要打发了丁氏，穆臻打算收留她，便把她留在庄中，以后她一旦回云郡，别庄需要留个管事的。穆臻本打算对丁氏委以重用的。
奈何丁氏对穆欣不离不弃……
穆欣能得到丁氏的忠心，何其幸运啊。
可她非但不自知，竟然还诓骗丁氏来送死。
穆欣的心到底有多狠？
梅殊见穆臻面露失落，竟然觉得十分碍眼。
于是他做了二十余年从未做过的事，那便是……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安慰一个姑娘。
有那么一刻，梅殊是想把穆臻揽进怀里的。
那种想法来的即凶又狠，梅殊自己也被惊到了。
好在他还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突然唐突了佳人，那他和梅霆那家伙还有什么分别。
最终，梅殊选了个温和的法子。
他放低声音，用着少有的温和的调子对穆臻说道。
“很多事情，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你救不了她，便注定她福薄，受不得你给的恩典。
命里有时，终会有。
命里若无，强求也无用。”
穆臻有些意外，在她看来，这话可不像梅殊能说出来的。
生而为梅家嫡子，和旁人比起来，他无疑是富足的。
可生在这样的大氏族，家族子弟之间自然是明争暗斗的。
想要什么，要拼命去争，生为嫡子更是永远走在风头浪尖上。
那么这话便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了……这份难得的心意，穆臻十分感激。
“多谢梅公子，我明白。”
这世上，没人比她更明白何为命时有时终会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了。
梅殊见穆臻一脸认真的点头。
不知为何，唇角有些控制不住的勾了勾，他掩饰般的端起茶盏……
正在这时，于田来报。
“小姐，在离庄三里外，发现梅霆公子的行踪了……”
穆臻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小心的请梅霆公子回府，便说他的伤，还是留在府中继续医治的好。”
于田点头，可是脸上神情似乎有些为难。
“小姐，我们的人马才露头，梅霆公子的队伍便加速前行……
车里，还传出谩骂声。”
骂的自然是十分难听的。
连武夫出身的护卫都露出一脸惨不忍睹的神情来……恨不得双耳失职。
市井泼妇怕是遇到梅霆，也要甘拜下风的。
而且对方一幅他们若敢上前阻拦，便拼命的架式。
于田无法，这才回来向穆臻讨教。若是容易请回梅霆，于田便直接将梅霆接回庄子了。
于田这问题一出，穆臻自然而然看向梅殊。
一幅‘你家兄弟，你看着办……’的神情。
梅殊很想假装自己没听到。一个大男人，骂骂咧咧的，像什么样子。
虽然知道梅霆全身上下，只那张嘴最好使，哄得自家父亲简直把他当成亲儿子。
可这般堂而皇之的行市井泼妇之举。梅家的面子里子都让他丢尽了。
“他既然还能口出恶言，想必身上的伤已经有所好转。既然如此……于管事便和我的护卫同行，一起将他‘请’回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