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才坐了回去,手里紧紧盘着那一串从不离身的佛珠,口里反复念着佛偈。
所幸太医正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值守,说话功夫便赶到长廊下,一见这鲜血淋漓的场面就白了脸,却也还是沉得住气:“陛下大安、太后大安。”
萧铭修道:“就别请安了,快给贤妃瞧瞧。”
宁多福就赶紧上前,领着两个太医给贤妃瞧伤,低声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今日值守的是张听风和周行,他们两个一听宁多福的话,心里就都紧了紧,待打开贤妃手上包着的血布,一眼就能看到贤妃指尖米粒大小的伤口周围已经显出一片青紫颜色,而鲜血似乎一点都没有节制,不停往外流淌。
周行看得医书多,也擅偏科,当即心中一沉,取了药箱给贤妃处理起伤口来。
而张听风则寻了贤妃另一只手,开始听诊。
一时之间,长廊处便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全部都放在贤妃身上,没有一个人移开眼睛。
太后虽然看不到前面,却也没信萧铭修的话,若是贤妃只是伤口破开,这边的血腥味不会那么重。且其他嫔妃都瑟缩地围在她和贵妃身后,瞧着一个个都吓白了脸。
太后扭头看了一眼贵妃,见她虽不耐血腥味道,却还是强忍着坐在那,一点都不显得惊慌,不用暗暗点了点头:“皇儿,近来说话。”
太医到了,萧铭修就略放了心,他吩咐宁多福把李昔年请来,这才来到太后身边:“吓着母后了吧,都是儿子的不是。”
太后摇摇头,反而拍拍他的手:“你看这么多人围在这也不像样子,不如叫她们都去边上的望江阁小坐会儿,本就是过节,也别叫大家伙儿都扫兴。”
萧铭修一愣,刚才事发突然,他也顾不上这些,这会儿让太后一提醒,才回过神来。
“还是母后周到,贵妃,”萧铭修低声唤谢婉凝,“你领着大家去望江阁,先坐下歇一会人,吃茶缓缓神。”
谢婉凝点了点头,笑道:“陛下放心,大家都很好。”
她招了招手,芳蕊便忙凑上前来搀扶起她,待冲太后行过礼,谢婉凝一眼都没往贤妃那边看,兀自领着众人往望江阁走。
路过三个新宫妃时,谢婉凝才发现王纯汐吓得整个人在那抖,她微微皱起眉头,回身寻了寻,吩咐道:“去叫姚黄过来,让她陪着三个小主,她们年纪小,准是害怕了。”
春雨便匆匆去寻人了。
等人都走了,太后才道:“都让开,让本宫瞧瞧。”
宫人们看向萧铭修,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撤开。
太后往那边扫了一眼,脸上表情丝毫未变:“李昔年到了没有。”
萧铭修坐回她身边,低声道:“应该快了。”
太后盯着盆血水,目光渐渐沉了下来:“还好祖宗保佑,咱们家的小殿下聪慧,拦着贵妃没叫她去碰那盆水。”
萧铭修刚才没多想,这会儿看着贤妃已经昏迷在椅子上,不由脸色微沉,锋利的剑眉也皱到一起,显然是动了怒:“母后说的是。”
因为谢婉凝没有大碍,太后也并未显得有多暴怒,可脸色确实很不好看:“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彻查到底,不管这事是冲谁来得,都不能姑息。”
萧铭修点了点头:“母后放心,前头端午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太后扬了扬眉,目光又投到贤妃身上:“何必呢?”
等到李昔年赶来,贤妃手上的伤才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可她却已经人事不知,软软躺在椅子里任凭宫人摆布。
失了这么多血,不养个一年半载根本养不回来,这一次可是动了她的根本,瞧着那样子近几日恐怕就连起身都难了。
萧铭修让宫人把她抬到长椅上,这才对张听风和周行道:“过来回话。”
李昔年这会儿刚查完水盆,正在给贤妃诊脉,萧铭修也不等他,直接便问:“到底是为何?”
张听风跟周行对视一眼,一起抖着膝盖跪了下去。
先回话都是张听风,他是太医院院副,又常年给萧铭修请平安脉,御前奏对倒也比较熟练了。
“回禀陛下、太后娘娘,贤妃娘娘如此并不是因为手上伤口破开沾染凉水,而是因为……贤妃娘娘中了毒。”
萧铭修放在衣袖下面的手一紧,面上却毫不动容:“嗯,继续说。”
张听风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回禀道:“陛下、太后娘娘,贤妃娘娘所中之毒名叫胭脂雪,是个非常偏门的毒药,在宣宗年间就已经被太医院下了禁令,早就应该在大楚境内绝迹。”
胭脂雪听名字好听,可却是禁药,这毒药如今是从何而来,便十分蹊跷了。
可张听风话还没说完,他跟周行对视一眼,咬牙继续道:“胭脂雪这一味毒药毒性巨强,溶于水后无色无味,若人身上颇有创口,沾染一点便会血流不止,若用药不当便会血尽而亡。若手上无口,便不会对人产生任何影响,洗净手后再无其他烦忧,除非……”
萧铭修心中一沉,眉头皱得更紧:“除非什么?”
张听风声音略低了低:“除非……此人是孕妇,沾染之后会在几日内莫名小产血崩,轻者伤根失本,重者血尽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娘娘:什么都看不见,捉急!
陛下:乖,回去朕给你口述。
贵妃娘娘:……还不如让夏草给我讲,肯定很生动。
第147章
张听风说完话之后,在场所有宫人就都跪倒了地上,一个个低着头,俱是吓得面无人色。
而太后娘娘也寒着脸,目光直直看向那个让人避之不及的青花瓷水盆。
萧铭修铁青着脸,使劲拍了一把椅子扶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好好好,”萧铭修气到笑出声来,“可真是歹毒至极。”
张听风和周行脸上的汗当即就落了下来,却是谁都没敢接话。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会让陛下暴怒,还是让陛下先开口吧。
一场简单的家宴就闹出这样的祸端,不说萧铭修了,就连太后都气得白了脸,难得当众发了怒:“岂有此理,真是胆大包天!李昔年。”
李昔年赶紧膝行至近前,沉声道:“臣在。”
“这歹毒的胭脂雪是禁药,宫中既然能有它存在,那民间可能也有。且往深处想,说不定会有其他狼虎之药,于国于民都是大大的危害,本宫命你务必把太医院上下彻查一遍,不准出任何差错。”
李昔年道:“诺,臣谨遵懿旨。”
太后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萧铭修,知道他是气狠了,不由劝道:“皇儿且也先别怒,贵妃这次逃过一劫,而贤妃却遭了大罪,这便是时也命也。我大楚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慈悲的菩萨也普度众生,皇儿且也不用太过担忧。”
今日之事倒也真是凑巧,若不是贵妃胎动,她也不会坐下来缓神,而贤妃恰好手上有伤口,她第一个上去乞巧,又不服气伸手进水中去取针,这才把那盆水里的毒药暴露出来,让贵妃和小殿下没受到半点伤害。
可事情如此想,萧铭修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心,他咽不下这口气,也恼怒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都有人敢下这等黑手。
宫里头若一日不太平,他就一日不能安心。
萧铭修冲太后点了点头,渐渐平静下来。这一刻,他是相当清醒的,他看着三名太医,沉声问:“不仅太医院要查,各宫的药室也要查,李昔年,这事就交给你办了。”
李昔年嘴里直发苦,却不得不应下:“诺,臣遵旨。”
太后倒是关心一句:“贤妃可有大碍?”
李昔年道:“回禀太后娘娘,那一盆水中的胭脂雪并不多,贤妃娘娘因为手上伤口是新创,所以才长时间血流不止,情形吓人。现如今张大人和周大人已经给贤妃娘娘上了解毒止血的药膏,还需再服用解毒药一月便可痊愈,只是……”
萧铭修道:“说吧。”
李昔年深吸口气,缓缓道:“只是贤妃娘娘到底已经染毒,又失血过多,狠狠伤了根本。哪怕一月后解毒也无法跟寻常人一般,怎么也要在宫中养半年才能恢复。”
太后松了口气:“能治好便是了,她还年轻,养个一年半载倒也无妨。”
李昔年道:“诺,太后娘娘所言甚是。”
太医的事说完,萧铭修就让他们退下去了,之后贤妃该怎么治便怎么治,也不用萧铭修和太后再去过问。
太后看了一眼躺在那一动不动的贤妃,低声问萧铭修:“贤妃……这么躺着太不合规矩了。”
萧铭修点了点头,为了宽慰太后,倒是没让自己显得太过怒气腾腾。他道:“没事,母后不用操心,这就叫宫人送贤妃回百花楼,让安辛过去照看她。”
说是照看,实际上是看管还差不多,太后微微一愣,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我知道了,皇儿尽管安排就是。”
说着话,安辛便匆匆赶到,萧铭修就吩咐道:“贤妃遭了大罪,你一定要好好照看,寸步都不能离,明白吗?”
安辛行过礼,道:“臣明白,陛下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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