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侍郎如芒刺在背,吞了口唾沫,冷汗簌簌直下。他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以免被顾登恒迁怒。
这算什么事?大半夜了,这样倒霉的人都能给他遇见。
或许是过了许久,顾登恒才出声道:“方拭非。”
“臣在。”
“你脖子上这脑袋,沉吗?”
因为夜里尤为寂静,外面连下人都少有走动了,顾登恒的声音就变得宏亮清楚,其中森寒,听着就让人泛起冷意。
“沉。”方拭非说,“臣虽愚钝,可也晓得为国为民,这脑袋里装的是天下兴亡的大事,如何不沉?”
顾登恒冷笑:“就怕你顶不住。”
方拭非:“也不是臣一人在顶。陛下圣明,是以天下贤才广而聚之,百官清正廉洁,一心为民。臣之忧虑,与陛下重任相比,不值一提。”
顾登恒深吸一口气:“你出去。”
方拭非小心起身。
顾登恒:“跪着。”
方拭非一言不发,退到门外,平地跪下。
屋内又静了片刻,顾登恒呼吸沉重。
顾登恒猛得站了起来,将桌上奏章用力砸下。怒吼道:“朕早就说过!谁再在朕面前提商船运河,就先将脑袋提上来见!方拭非,啊,运河?你就等朕死了,再来打这主意!”
书房内众人皆是抖了一抖,暗自叫苦。
第78章 责问
顾登恒还想批阅公文, 可被方拭非气得实在静不下心。提笔看了会儿, 直接摔到地上。
他起身往外走去:“搬走!”
身后一串内侍匆忙跟上。
推开大门, 夜风猛得灌了进来。橘灯的光影下还跪着一 人。
方拭非挺直着腰背, 见顾登恒出来,低下头伏在地上。
这姿势就不方便顾登恒踢了。
他假装自己看不见, 越过人径直走了过去。
方拭非昨夜被留在宫中, 第二日早晨金部点卯也未到。
林行远在家等了一夜不见人回来,担心不下,大早到户部找人。叶书良听他描述也很惊讶,才说昨夜方拭非不跟他一起出来, 而是被陛下单独留下,后来怎样了不知道。
户部众人顿时唏嘘。看来不只议事,竟然还留着过夜了,这是何等恩宠?上一位陛下这样器重的官员是谁?记不住了。反正她这是飞黄腾达的命啊。
看来以后对方拭非,他们要讨好一番了。
林行远听闻,不见放松,反而更是忧心忡忡。
叶书良宽慰他两句:“何山县一事,我看陛下是真的高兴。昨天用膳的时候, 方主事与他也聊得开心。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加上陛下一直喜欢他, 不会出问题的。”
林行远也只能干笑。
方拭非是审时度势,她送起死来……那也不是正常人能体会得到的。
李恪守眼睛都红了。
唉,一代新人换旧人啊。想想他以前也是靠张嘴说得龙心大悦, 陛下的恩宠做不得数的。
李恪守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自然当是好事,心里正嫉妒着。
正午的时候,方拭非还是没回来,才隐隐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王声远自早朝回来,一声不吭,未对方拭非的事做任何评价解释,但也并未动怒,那态度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李恪守从他这里探听不到,就开始独自寻思,寻思出了一堆问题。
方拭非要是出事了,这风声怎么也该传出来了。她要是没出事,在宫中留这么久做什么?
哦……
李恪守就明白了。
或许是受陛下器重,升官调出户部了。而方拭非忘恩负义,干脆连户部都不回,才惹得王声远不高兴。
解释得通。
比他还急的,是林行远。
晚间,王声远出来道:“陛下有事,要召户部官员入宫一趟,顾侍郎哪儿去了?是回去了吗?”
底下人打:“似乎是回去了。”
李恪守匆忙举手:“我去!王尚书,下官陪您去!”
王声远敷衍道:“也可。你还记得六七天前整理出来的账册吗?”
李恪守:“自然记得。我同顾侍郎一起过目的。”
王声远:“那就准备准备。”
李恪守匆忙去后头换衣服,随着王声远一道进宫。
由王声远领着,临近书房前,发现那里跪着个人。
李恪守乍一眼看,觉得那身影特别眼熟。再乍一眼看……
这不就是传说中要飞黄腾达的方拭非?!
他看得太入迷,以至于到台阶的时候,直接绊了下,重重扑倒在地,将侍卫与内侍都吓了一跳。
方拭非抬了下头,又低回去。
李恪守不敢叫出声,忍着痛爬起来,臊红了脸,跟在王声远的后面进门。
顾登恒请他们过来,根本不是为什么大事。该说的之前已经说过了,现在又重复一遍。不知是何深意。
李恪守下巴和手掌还疼,没听进去多少东西。书房内两个人也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聊了许久,只字未提方拭非。
到临走时,顾登恒才终于道:“王尚书,把你们部那方拭非,带回去好好说教。问他,知错了没。”
王声远忙道:“是。”
顾登恒补充说:“不要叫朕再看见他了!”
王声远又应了声,扯着李恪守的袖子示意,躬身退下。
二人走到方拭非的面前。
王声远问:“站得起来吗?”
方拭非用手撑着地,姿势扭曲地站了起来。
她连续跪了一整晚,又跪了大半个白天,早已经坚持不住了。夏天衣服穿得多薄?这阶前的石头坚硬,血肉之躯哪能比?没跪两个时辰,膝盖就跟碎了一样。
白天暴晒,夜里霜寒,能跪到现在不容易。还是趁着没人注意,动来动去地不停变化姿势,深夜清晨趁着没人看见,偷了一会儿懒才撑过来的。
侍奉的宫人们看见了也不敢多言。朝前政事相关的责罚,他们自知身份,睁只眼闭只眼,不会去刻意得罪官员,能有什么好处?何况他们做到御前伺候,多少有点眼色。
顾登恒昨天虽然喊得那么响,说了提运河的人就要砍下脑袋,可最后杀她了吗?没有啊。连板子都没打,同以往的人比起来,跪一晚上算什么严厉的责罚?倒是当时房内的几名官员吓得半死。
这不现在,还亲自让户部的官员给领回去了吗?
哪个失宠的能有这么大面子?
王声远看她这半死不活的模样,真是又气恼又好笑,就指道:“自己走!”
方拭非不指望他一把老骨头来帮自己,先在原地活动手脚,试着能不能走路。
李恪守就在一旁小声嘀咕问:“方主事是为何被罚?听叶郎中今晨所说,他分明很讨陛下欢心啊。”
“你问这些做什么?陛下方才不是说了吗,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圣驾。”王声远冷声道,“哎呀你让开,挡我面前做什么?”
“是哪里冲撞?要怎么说教?”李恪守换了个位置,继续问道:“那陛下说的不要再看见他是什么意思?这是逐出户部了?”
“你——”王声远气道,“你就非念着户部不好是不是?陛下如果要调他出户部,等吏部那边来了消息再说,你瞎操什么心?逐出逐出,户部人多吗就瞎逐出?”
李恪守不满:“那我也是户部的人,替户部着想,关怀下官,有什么错啊?”
王声远:“嘘——小声!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边方拭非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可以走了。
被遣出来的起居郎站在李恪守伸手,望着方拭非艰难离去的背影,无奈叹气。
李恪守见他似知内情的模样,便靠过去小声问:“陛下为何忽然与方主事的置气?之前不是很喜欢他吗?我看方主事巧舌如簧,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呀。”
起居郎与他有些私交,加上对方是户部侍郎,有权责的实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透出口风道:“靠这个来讨圣恩,自然是长久不了。”
“靠……”李恪守领会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醍醐灌顶状:“靠厚着脸皮!”
“??”起居舍人,“……”
李恪守忿忿不平:“好个方拭非,我就说,他个巧言善辩之徒,就是厚颜无耻。哼,可算遭报应了吧?”
起居郎挥挥手,不与傻子道长短,自己先离开了。
李恪守真情实意地信了自己的猜测,于是追上方拭非,往宫门跑去。
林行远正在宫门外等着。他焦躁地走来走去,看日头一点点西斜,随后宫内外都点起了灯。
待天色黑了,才见一诡异人影从门内出来。
林行远立即迎了上去。
“你这怎么回事?你又做什么了?你可安分点吧!”
“林哥,远哥,大哥,快扶我一把。”方拭非朝他伸出手,当场就想给他跪下,两腿打颤,站立不住:“我要撑不住了。”
林行远转过身将她背起来,问道:“你怎么样了?”
方拭非吁出一口气:“我现在好多了。可也不算没事。就想休息休息睡一觉。今天不休沐,想直接睡了。”
林行远暗骂,说她这时候还不正经。脚下动起来,背着她往家里赶去。王声远一直与他们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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