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上了后面的马车,邀请白泽同乘,白泽却坚持不受,骑马跟在旁边。
走在前面的皇后和沐萦之没留意到这一幕,只笑着说话。
“往常总有人说玫红色的衣裳俗艳,可我瞧着你穿上,倒比你平日里穿的那些颜色更好看些。”
“娘娘选得好,臣妾是头一次这么穿。”
沐萦之偏爱蓝色、绿色,鹅黄、粉红多是孙氏给她备的,偶尔穿些正红,玫红是从未穿过。
既觉得俗艳,又怕脸色太苍白压不住这么鲜艳的衣裳。
但此刻穿上了,那玫红色往脸色映照几分,气色出人意料看着好了许多。
“从前极少见你,还以为你身子弱成什么样了,今年你进宫这么多次,我瞧着都挺好的,哪像传言那么夸张。”
京中盛传她病得极重,连走路都不成。
“传言也不全是假的。我这身子时好时坏的,春夏天气好,犯得次数就少,入了秋,日子就慢慢地难过起来,冬天就是最难捱的。”
好几次隆冬,她都在家里咳得几乎背过气去。
皇后见她这般,心底也怜惜了几分:“上次郭太医去相府,给你看得如何?他虽是民间来的太医,但那医术真是没得说,不瞒你说,本宫从前葵水总是不按着日子来,吃了他的药调理着,如今已是好了。”
“娘娘身体康健,怕是今年就会有喜信了。”
皇后的脸微微一红:“借你吉言了。”
她是正宫皇后,得皇帝宠爱,宫中尚未有嫔妃诞下龙嗣。从前太后没有说什么,今年开始言语间就颇有微词,皇帝怜惜她,派人四处寻找擅长妇科的太医,如今郭太医专司为她调理,葵水渐次如常,孕育有望。
沐萦之忽而想起沐相要送沐静佳进宫,以及太后有意甄选秀女的事,倒有些怜惜皇后。
前世的她极少进宫,亦未曾关注过后宫的事。
但皇后无子她是知道的,而且在传言中,皇后极不受宠,还被打入了冷宫。
眼下帝后和睦,看起来十分恩爱。
沐萦之忖度之后,不再继续方才的话,转而道:“郭太医的医术极好,片刻就知我的病症,只我这病是沉珂旧疾,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只能慢慢将息着。”
“若是缺什么稀罕药材,只管进宫来说。”
“多谢娘娘怜悯。”
沐萦之这边与皇后说着话,后面的皇帝和白泽,隔着马车的帘子,也没有闲着。
皇帝问过一些北疆战事的事情,看着外头骑在马上的白泽,笑道:“白泽,今日出来游玩,你随性一些,不必这么拘谨。”
“臣遵旨。”
这话说得仍是拘谨极了。
皇帝知道白泽性情如此,只得作罢,又询问起战事来。
帝后出行,京中戍卫早已清好了城中街道,御驾一路畅行无阻,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上林苑。
龙撵宽敞,虽然架得快,但人坐在上面如履平地,沐萦之一路闲聊着,不觉得受累。
待龙撵停稳,她便先站起身,扶着皇后走下龙撵。
皇帝和白泽先她们一步下马车,见她们下来了,这才往上林苑中走去。
上林苑是在从前木兰苑的基础上扩建的,延绵三十多里,十分广阔,有两条河和七个池沼,苑中饲养百兽,既有花鸟虫鱼供后妃观赏,又有飞禽走兽供天子游猎。因着上林苑太过广阔,因此又在其间修建了三宫六园,各有用处。
因着今日皇帝起兴要游猎,便直奔专供游猎的木兰园。
木兰园就是从前的木兰苑,上林苑扩建大了数倍,先帝围猎的地方只是如今上林苑中的一处园子。
到达木兰园后,皇帝道:“皇后,朕要跟白泽一起打猎,那边有阁楼,可以看见猎场,你们可以去那里坐着。”
“我们先不去,上回陛下说上林苑里养了许多南洋的鱼,五彩缤纷的,我就一直心心念念的,你们且打猎,我和萦萦过去看鱼,等看过了再来这边找你们。”
“也好,你们枯坐着也是无趣。”
当下便是皇后和沐萦之一路去旁边的翡翠园看鱼,皇帝与白泽留在木兰园打猎。
“陛下,马和弓都已经备好了。”木兰园的管事上前恭敬道。
皇帝有自己的马和弓,白泽没有,便上前挑选。
木兰园里各式各样的弓都有,既有专供女眷用的轻型弓,也有重弓,各种材质,应有尽有。
白泽看了一圈,最后挑了一把不起眼的黑弓。
管事道:“这是我们这里最重的一把弓,拉此弓者需要一百斤的臂力。”他是好心提醒,白泽虽然是个大将,或许武艺高强,但未见得就有那么强的臂力,拉这种弓的人,称之为天生神力也不为过。
白泽挑了这把弓,万一等一下拉不动,岂不是在皇帝面前闹笑话。
“一百斤的弓,白泽,你拉得动吗?”
白泽没有说话,只拿起弓,对着远处。
只见他手背上的青筋一动,便将那张黑弓拉满了。
管事看得目瞪口呆。
“回禀陛下,臣拉得动此弓。”白泽收了弓,恭谨回到。
皇帝没想到他拉弓是为了回话,顿时无奈一笑,见他拉得这般轻松,又问,“这弓真有一百斤吗?”
“真有一百斤。”管事道。
“拿过来给朕看看。”
皇帝话音一落,白泽双手将黑弓奉上。
皇帝接了弓,心里有些不服气。
他的骑射一向不错的,但他惯常拉的是五十斤的弓,这一百斤的弓他从来没试过。
当下他便深吸了一口气,卯足劲,然后猛一用力。
“啊……”
“陛下!”白泽和管事急忙扶住他,将黑弓从他的手里拿走,“快去传太医。”
“慢着慢着,哎呦,不用叫太医,哎呦,扶朕坐下。”
皇帝搭着白泽的手坐下,不时“哎呦”两声,“刚才劲儿用大了,腰有点酸,没有大碍,不要小题大做。”
他本想一鼓作气把一百斤的弓拉开,谁曾想闪了腰。
要是现在传太医,皇后岂不是也知道了?那就太丢脸了。
“陛下,臣帮你看看。”白泽在军中多年,对外伤有一定了解,他摸了摸皇帝的腰背,“并未伤筋动骨,敷上几膏药,休息两天就好了。”
皇帝忍着疼活动了一下腿脚,确实没有大碍,这才放了心。
只是肌肉拉伤了,也没法再打猎了。
“陛下,要不然去翡翠园看鱼?”
“鱼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们去外面的凉亭里喝一壶茶。”皇帝可不想这丢脸的样子被皇后看见。
白泽自是没有异议,扶着皇帝坐到了木兰园的凉亭中。
皇帝看着猎场中间奔来跑去的梅花鹿,心里憋气,扭过头看向白泽。
“真是扫兴,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打猎,朕竟然伤了腰!”
“是臣的疏忽。”白泽道。
“不关你的事儿,朕只是觉得有点扫兴,难得有你陪着打猎,刚拿上弓就折了。”
“陛下操劳国事,臣应当提醒陛下先活动几下筋骨再行打猎。”
理是这个理,皇帝不像他那样每天都会练功,猛然用劲,很容易就拉伤了。但谁能料到皇帝会突然想去拉一百斤的弓呢?
见他自责,皇帝不好意思的看着他。
白泽腰板儿挺直,线条既坚毅、又流畅。
皇帝看着他,凑近了些,忍不住动手拍了拍白泽的背,只感觉肌理密实,没有分毫的肥油,整个人肩宽腰窄,英武非常。
眼里流露出几分艳羡。
“白泽,你就是书上写的那种公狗腰罢?”
第40章
公……公狗腰?
说好的北疆战事呢,怎么议到腰上面来了。
该怎么回答,自夸一把腰身?白泽沉沉看向皇帝。
这天是没法聊了。
皇帝看懂了他的眼神,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就不能陪朕好好说会儿话吗?”
“臣遵旨。”
“你呀!”
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喝了一会儿茶,自觉得腰好了许多,扶着腰站了起来,原地活动了一下。
“陛下,好些了吗?”
“嗯,还有点酸,但动起来没刚才那么疼了。”
那应当伤得不重。
白泽起身,伸手去扶他,皇帝却摆摆手:“朕没那么娇弱,走,咱们去假山上面坐坐。”
凉亭外有一座假山,沿着一条木头栈道可以走到山顶。皇帝果真没有大碍,不多时就走到了顶上。
上面搭着一个古朴的凉棚,里面摆着一张几案,旁边是两个厚实的蒲团。
“来,坐。”皇帝说着,扶着白泽的胳膊坐了下去。
白泽待他坐稳,方才坐下。
内侍上前布好茶水和茶点,默默退了下去。
“喏,你看,那边就是翡翠园!”皇帝说着,指了指远处。
白泽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便见几排绿瓦红墙的宫殿围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另有小溪在殿宇之间曲曲折折的穿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一群人在溪边驻足,个个都是衣饰鲜艳,应当就是皇后与沐萦之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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