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让他知晓,怕是会让他更加郁郁,可若是不说,等事情真揭出来的那一天,又不知是何光景。
“父皇,我还不曾知,你是如何看待皇后的。”
殷承晖猛然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愣了愣,随后便老实道:“皇后的确让人爱重。”
“可是十分入心?”魏元音又追问。
“皇后十分好。”殷承晖面皮微微红了下,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他眼里,魏元音还是个小女儿家,只得道,“莫不是和皇叔吵架了。”
问了这个问题,殷承晖内心便是哀嚎,这都是哪门子的辈分。
魏元音得了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心里着实沉了沉,只得勉强道:“只是忽然记起父皇和皇后真正算起来相识也不过三两月,只怕父皇会觉得不妥。”
“小音音你可曾听过这样一句。”殷承晖忽然起了攀谈的兴致。
“什么?”魏元音疑惑地看过去。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殷承晖面上难得展开了一丝舒朗的笑容,“我对皇后也有此感,更何况,皇后做事十分妥帖,不愧是中宫之主。”
语毕,目光便落在了魏元音怔愣的面容上:“小音音可是担心今后父皇就不疼你了,你且放心,便是有了太子,那太子都必须尊你敬你,把一切最好的给你。”
魏元音微微扶了扶额头,无奈道:“父皇,我已不是小孩子,下月都要成婚,切莫再拿哄孩子的语气对我,只是,父皇既已立后,还是早日充盈后宫为是。”
魏元音本不想说这样的话。
在赵郡待久了,民风剽悍,便是女子都善舞兵器。她的认知里从来都不觉得许多女子争抢一个夫君是正确的。
她也清晰的认识,如皇宫里这般地方,后宫女子之间最是血腥可怖。
她不想让殷承晖的后宫也成为这般样子。可是徐慧……
“你和皇叔莫不是商量好了。”殷承晖懒懒地瘫在椅子上,“语气都一模一样,皇叔还好说,想早日把摄政的担子给扔了,你又是为了什么?需知这后宫人若是一多,可未必哪一个都对你十分友善。”
“我且还不需要她们如何待我。”魏元音抿了抿唇角,“父皇,你该把这国家的担子担一担了,你坐在那位置上的时日还长得很。”
“果然女大不中留,不中留啊!”殷承晖忍不住哀叹,“如今还未出嫁就已经晓得帮皇叔推卸掉政务,等你们真成了一家,我这好日子怕是当真要到头了。”
魏元音嘴角抽了抽:“父皇。”
“我知道了。”殷承晖恹恹道,“我其实来,还有一件正事想同你谈。”
“什么?”魏元音微微一怔。
“方才我先去了你皇祖母那里,她咬死了不肯放你离开寿安宫,皇叔那里更是不能出面,只怕会更加激起你皇祖母的怒火。”
“然后呢?”魏元音当然知晓这些。
“但是有人能为你说这个情。”
魏元音好看的眉眼间多了两分踟蹰:“父皇指的是……”
“是了。”殷承晖叹了一口气,“在母后眼中,我与庭轩一般无二,都只能算得上是小孩子,说的再多,听在她耳中也无异于瞎胡闹。可是皇嫂不同,她嫁入皇家二十年,皇兄故去后她一心一意寡居在母后左右,于母后而言到底是不同的。”
的确不同。
魏元音心中寻思着,若是使得姨母开了口,无论如何太后都会给三分薄面。
“说来容易,只是姨母未必肯。”
第五十九章
倘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说服的了林太后,那必为敬询太子妃无疑了。
魏元音却觉得, 即便这样一条捷径摆在她面前, 她也不见得能走得通。
“皇嫂一心向佛,心地纯善, 亦是个能明辨是非之人, 你平白蒙冤, 她不会视若无睹。”殷承晖思来想去, 只觉得唯有这一件事还算行得通。
“可如今的姨母,说是心若死灰也不为过, 又怎会平白多抬眼看这世间一眼。”
不是魏元音丧气, 只是这些时日以来自己那位姨母向来是深居简出, 便是天大的事情, 连眼皮子都不会多抬一抬,即使成安王进宫那也只是见了几面,若说和别家久别的母子那般畅谈是决计没有的。
殷承晖也是叹了一声:“原本就是父皇疏忽, 却不想竟让你背了这冤屈。”
“左右我也只是在这里清净几日, 只要有了线索, 太后慈悲自然会将我放回去。”魏元音勾唇笑了笑,看着殷承晖愁眉苦脸,便无奈道, “不过,既然父皇给出了主意, 我自是不好辜负了您的好意,待姨母礼佛结束, 我自去拜访就是了。”
“眼看你与皇叔大婚在即,却要在这冷冷清清的地方,父皇心里过意不去。”殷承晖扶着额头,自打小音音被母后请进这寿安宫,他都没敢见皇叔。
“左右我该操心的事情都操心完了。”魏元音看了一眼窗外,眉头微皱,只见是一阵微风拂过,不知道哪里飘来的桃花瓣扬扬洒下。
“礼部侍郎最近都要跑断腿。”殷承晖没有注意到魏元音表情的异样,“不过要我说最忙的还是皇叔,不但大婚的事□□无巨细一一过问,如今你出了这档子事,他又仔细录了卷宗,准备将这里里外外的人重新盘问。”
“如今看来,我倒确实躲了个清闲。”魏元音笑道,“我看父皇也清闲得很。”
“原本是清闲的。”殷承晖悠悠一叹,“现在却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陛下,皇后娘娘那边来了人,说是身体微恙,已经着人请了太医。”露白匆匆走进来冲着二人行了礼,便不疾不徐地向着殷承晖禀报。
“皇后身体抱恙?”殷承晖‘蹭’地站了起来,抬脚便要往外迈,却又一个急停,转身冲着魏元音道,“皇嫂那里你可千万别忘了去,等我看过皇后,再来慰问小音音。”
“皇后既然身体抱恙,父皇便该安心陪着,我这里不用操心。”魏元音话说出口,七分笑意之余还带了些许的揶揄,“总好过清闲。”
殷承晖捏起折扇便想着敲敲自己这养女的额头,可扇子还没落下去,却又想起来这已经成了自己未来的皇婶,心中顿时郁郁:“唉,罢了罢了,左右朕是谁都惹不起了。”
魏元音目送着殷承晖离开,笑意盈盈。
“陛下当真是关心殿下的。”露白跟在魏元音后头不由感慨,“只是皇后……”
魏元音抬手止住了露白的话头:“来人可说皇后如何抱恙?”
“不曾。”
魏元音将手探出窗子,细细的风从指间拂过,她的表情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殿下?”露白不明所以地看着魏元音的动作。
“无事。”魏元音缩回手,“只是在想,从哪里吹来的桃花。”
太后不喜桃花,只因相宁王的那极受宠爱的母妃因桃花而出名,太后厌恶至极,于是整个寿安宫的桃花早在她登上太后之位时便被除了个干净。
魏元音细细一想便觉得有趣极了:“走吧,先去拜会姨母。”
林氏成日与林太后为伴,林太后怜她孤苦,特意为她布置了最好的一间偏殿。而魏元音如今虽出不得这寿安宫,却也能在寿安宫中来去几番,只是免不得要被报给太后。
她倒是觉得无妨,左右只是做做样子让父皇知晓了安心,至于太后知晓后会如何看她,她却觉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如此想着,她便候在了殿门外。
“殿下稍等,夫人刚刚礼佛完毕,正在沐浴更衣。”林氏的侍女如同林氏本人一样寡淡,轻声细语却又不卑不亢,莫名地让人觉得妥帖。
“应该的。”魏元音点头道。
这一等就是小一刻,魏元音手中的茶水已经凉尽,林氏才缓慢地从内殿走了出来。
“姨母。”魏元音连忙起身,客客气气地唤了一声。
“阿音。”林氏早已把作为长辈的亲热抛了个干净,听到魏元音叫她也仅仅是微微点了下头,而后便神色冷淡地坐了下来。
“太后拂照,要我在寿安宫小住,便想着也该拜会姨母。”魏元音笑得双眸弯弯,“想是将姨母叨扰了,姨母莫怪。”
“你是个好孩子。”林氏怔怔地看了魏元音一眼,想努力扯出一抹笑意安抚,终究是失败,“太后那边我会为你去说和。”
魏元音微微一怔,却是没想到林氏竟然应承的如此痛快。
却见林氏又目光飘向远方,带出了一丝半点的追忆:“林家一直对你母亲不住,我能做的,也仅是这一丝半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