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妧握紧的手,骤然松开了。
她隐藏在帷帽下的面孔看不清楚。
但萧弋对她毫无兴趣,也不想看她底下面容如何。
赵氏欲张口说什么,可她到底还是困于李家的规矩,没敢说出口。
李老太爷今日未能达到目的,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心力交瘁之感,他为了体现,自己当真急着去寻柳家人,便终于告退了。
李妧缓缓起身,朝萧弋的方向拜了拜。
她口中道:“臣女告退。”
这下她光明正大地抬头打量着帘子后。
但那帘子后始终只有个影子。
李妧不知为何,心下觉得不对。新帝似乎并不像祖父和父兄们描述的那样,年少体弱、性情诡异无能。他坐在帷帘后,能观得他们的模样、表情。而他们却无从见到他的样子。
就好像……
就好像对方把握住了他们,也高高在上地戏耍着他们,但他们却毫无所觉一般。
李妧心头想了再多也没用了。
李老太爷已转身欲走,她只能匆匆跟上。
要嫁柳家?
李妧垂下眼眸,总还能再想想法子的。
……
只是那帷帘后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让她陡然生出一股不甘来。
她记得他的手。
记得他的靴子,上印五爪金龙。
龙,权势也。
李家行四的姑娘,在京中负有盛名,却要嫁一个被夺了功名的,家境败落的男人。岂不荒唐?
杨宅。
一辆小马车在门前停住,车内的人打起帷帘,走下车去。
“我乃姑娘身边伺候的刘嬷嬷,烦请通报。”
门房一见她打扮,便吓了一跳,忙口称“嬷嬷稍等”,随即便转身去通报了。
没一会儿工夫,门房又回转身来,将刘嬷嬷几人迎了进去。
刘嬷嬷回头瞧了瞧外头把守的虎贲军,心下大安。
刘嬷嬷快步行至书房,门一开,便见杨幺儿坐在那把高高的椅子上,脚尖点地,上半部分身子倚靠着桌案,像是要倾倒上去。
她微微晃着身子,手里攥着笔。
澄澈的眸光望着窗外枯黄飘落的枝叶,自得其乐。
刘嬷嬷心口攒着的那口气突地消散了,她顿觉轻松,于是便抱紧了怀中的匣子,快步走到了杨幺儿的身边,她露出笑容,柔声道:“姑娘。”
这皇宫里头呆得久了,人的心性会被磨得看似平和麻木、实则尖锐疯狂,压抑之下,人好像都变得不再像是人。
但对上姑娘的面容,便一切都轻松了起来。
难怪世人都喜好天真烂漫之人。
若真瞧上一眼,便能使人忘忧,只恨不能用世间的一切去换她了!
……
杨幺儿闻言回头,瞧见了刘嬷嬷怀中的匣子。
她呆呆地伸手拿了过去,说着:“嬷嬷。”然后打开了匣子。
便见里头摆满了零碎的小玩意儿,正是她欲带在身边,却没能带在身边的玩具。杨幺儿开心地胡乱拨弄两下,却触到一个硬乎乎的东西。
杨幺儿伸手拿起来。
刘嬷嬷在旁边却看得眼皮一跳。
第34章 金玉作符
那是一块金玉制成的玩意,长约二三寸, 身刻铭文, 握在手中,便觉分量微沉。
杨幺儿好奇地捏在手中, 来回颠了两下。
刘嬷嬷一颗心,便也跟着来回颠了颠, 若是那玩意儿掉地上去, 刘嬷嬷一颗心定也要跟着摔个粉碎。
杨幺儿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它夺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匣子里剩下的玩具,就这样被她忘到脑后去了。
她伸出手指, 绕着它的轮廓描了一圈儿。
平头翘尾,为虎状。
杨幺儿自是认不得这东西面目的, 但刘嬷嬷到底在宫中伺候多年,耳濡目染之下, 便也有两分见识。大晋无论军队大小, 皆由虎符或帅印调遣。
如今握在姑娘手里的,便该是虎符了, 只是,究竟是那支军队的虎符, 刘嬷嬷便是猜不透的了。
她只觉得心惊肉跳。
皇上竟然将这样的东西,混进了一匣子玩具里头, 若是不慎摔了怎好?虽说一两下是摔不坏的。可……可总叫人一颗心都被攥紧了!
刘嬷嬷想来想去, 还是指着那金玉做的虎符, 道:“此物贵重,姑娘要收好,不得随意拿出来把玩。”
杨幺儿转头瞧她。
刘嬷嬷只好又强调了几声:“值钱!这个东西值钱得很!”
杨幺儿恍然大悟,她举着虎符上下比划一番,像是在掂量,将它放在哪里才好呢。
如此纠结一番。
杨幺儿将它塞进了随身的绣囊里,那绣囊本就空空,塞了东西进去后,便鼓胀起来,将花纹都撑满了,更显精致非常。
刘嬷嬷张了张嘴,她想说这样恐怕不大稳妥。
但到了最后,她还是闭上了嘴。
皇上既然将东西给了姑娘,那便是任由姑娘处置的,又哪里轮得到她来操心呢?
刘嬷嬷将注意力从中挪开,转而问起了另一桩事:“姑娘身上的红疹可好些了?”
说着她便伸手,去拨杨幺儿的领口。
杨幺儿微微闭眼,张开双臂,竟是十分配合。
刘嬷嬷瞧见她的模样,面上忍不住涌现了笑意。
姑娘这般动作,瞧着倒是眼熟得很。
刘嬷嬷转瞬便想了起来——
这个模样,不正是跟着皇上学的么?好几回皇上换衣裳,姑娘都站在一旁瞧着呢。谁晓得她竟是悄悄记下了这些动作。
“姑娘真聪明。”刘嬷嬷说着,解开了杨幺儿脖颈前的纽扣。
拨开领子,便见底下皮肤泛着浅浅粉色,红疹已然大消。
刘嬷嬷见状,一边放下了心,一边又打趣笑道:“姑娘身子金贵、娇嫩,还是该养在宫里头才好。”
杨幺儿也不知她所言为何,只抓住了“宫里”二字。她如今倒也知晓了,皇上和她之前住的地方,都叫宫里,如今这个地方叫宫外。于是她点了点头,低低地说:“嗯。”
刘嬷嬷瞧见她的样子,又笑道:“姑娘若是将这话说与皇上听,皇上定会心喜的。”
杨幺儿:“嗯?”
刘嬷嬷道:“不急,日后总有一日,姑娘能自己亲口说的。”
杨幺儿:“嗯。”
刘嬷嬷到底比春纱顶用,转眼便将李天吉送来的管家给顶了,如今宅内事宜,一应由她操办主持。
那管家也不敢同她抢,反倒还配合万分。
转眼一日过去,杨宅外把守的虎贲军依旧,但宫内的风波却渐渐得到了平息。大臣勋贵们,不再每日到皇上跟前报道,他们只默默催促起礼部、仪制清吏司。永安宫那头,便如被人遗忘了一般。没人前去找太后的事,但太后也仍旧别想踏出宫门。
太后是个不服输的,她扶住连翘的手,抬脚迈腿便要往外走,却在养心殿的宫门前叫人拦下了。
依旧是以为太后安危着想为藉口,让人挑不出错来。
“他们这是何意?啊?难道是要等到皇帝大婚后,再解了哀家的禁吗?好大的胆子!他们好大的胆子!哀家是什么身份?他们都忘了吗?”太后如困兽一般,来回踱步,面上已经蒙上了一层阴沉沉的色彩。
徐嬷嬷叹了口气,道:“太后,老太爷已经入过一次宫了。”
太后抿紧唇:“父亲如何说?”
“老太爷跪在皇上跟前,一边流泪,一边斥责您未尽到母亲之责,更未尽到太后之责,今日祸患,与您脱不了干系。李家愿自领罚……”
尽管早就习惯了娘家人的作风,但这会儿太后还是抬手捂住了胸口,将那点不甘与气愤往下压了压。
她坐回了位置上,刚才的话再不提起,与那个暴怒之下脾气发作、口不择言的自己,仿佛成了两个人。
经这盆冷水一泼,太后冷静了下来。
李天吉之流,终究只能为她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她决定着萧正廷的权势地位,娘家又何尝不是决定着她的权势地位?正因为李家身负清名,名下囊括无数学子,方才有她今日做了太后,在永安宫内,肆意拿捏先帝留下的两位太妃。
太后死死咬着牙,她掰着手上的甲套,道:“……那便忍罢。”
忍到他大婚,忍到他亲政。
他以为如了他的愿,以后便能一鼓作气掌得大权了吗?
且看先帝当年,便知小皇帝日后的结局了。
杨宅。
杨幺儿站在帐子前,身上的衣衫都褪去了,刘嬷嬷将她仔细打量一番,便赶紧给她披上了衣裳,道:“姑娘身上的疹子都消了,今日能出门去玩儿了。”
正说话间,李家两个姑娘就来了。
春纱进门来时,还道:“孟家的人也来了,就那日那位孟萱姑娘,像是来寻姑娘赔礼道歉的,还带了礼物来。”
刘嬷嬷闻言,眉梢一挑,看上去有些凶。
她问:“赔礼道歉?那位孟萱姑娘,欺负杨姑娘了?”
春纱口拙,半晌挤出来一句:“倒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孟家姑娘应当与李家的姑娘不合,那日李家的陪着姑娘去脂粉铺子里玩,正巧撞上了。那孟家的,就拿咱们姑娘做筏子嘲讽了李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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