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萧正廷道:“同他说,不见。”
“是。”小太监马上转头去传话。
萧正廷又对着身边的人道:“研墨,本王要上书告假。”
“……是。”一边的人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赶紧去准备了笔墨纸砚。听王爷的,总归是从来不会出错的。
永安宫。
贵妃榻上倚着一道人影。
待打起帘子,走近些看,便能瞧见她的模样。
衣裳套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头发歪歪扭扭地梳着,面色蜡黄,眼下青黑,两颊更凹了下去,像是被抽干了一般。
她并没有睡。
相反,她还大睁着眼……眼睛黝黑,无神。
看着有些可怖。
“太后……”有宫女怯怯上前道:“皇上来了。”
“皇上?他不是去了丹州?不是去打木木翰了?”贵妃榻上的人这才动了动眼珠子,但瞧着依旧瘆人得很。
她一手撑着贵妃榻,艰难地爬了起来。
周围的宫人都悄然往后退了退。
太后自打眼睛坏了,怎么也看不好了以后,便总是爱发脾气,而且发起脾气来,比以前更加凶狠了。
她逮着手边的东西就会砸。
有宫人好几回都被她砸得头破血流。所以慢慢的,大家都不爱往她跟前走了,太后眼睛到底是瞎了,也不能瞅准是谁犯了错。大家便胆子大了起来。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近了。
萧弋大步走了进来。
永安宫的宫人们抬头瞧了一眼,只来得及屈膝躬身道一声:“皇上……”
然后他们便又匆匆低下了头。
皇上变了。
比从前看起来更要可怖了。
以前的可怖,是因着皇上眉眼阴沉,叫人望之可怖。
可如今是气势压人,总叫人觉得他好似裹了一身的血气,光是一个抬眼,就叫人觉得心都不会跳了似的。
他们战战兢兢地往后退了退,便瞧着那衣摆动作,一转眼,皇上到了的太后娘娘的跟前。
“太后知晓冯参将吗?”
太后的眼珠转了转:“知晓,如何?”
“是李家的人吧。”萧弋淡淡道。
太后抿唇不言,面带怒色。
“他死了,被一刀斩下了头。于是朕便叫士兵们踏过他的尸身……后头便不成人样了,他手底下的兵,倒也没有一个敢,也没有一个愿意,为他收敛尸骨,如今大抵还躺在越城外呢。”他的语速极慢,缓缓说来,却带着刻骨的森寒味道。
一股凉意钻入了太后的骨头缝儿里,她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你,你……你胡乱斩杀朝廷官员……便不怕被弹劾昏君吗!”
“太后还不明白朕的意思吗?朕胆敢斩了他的头。便是因为,如今已无人敢对朕指手画脚了。他死了,便也是白死。”萧弋扣住了太后的手腕,取下了腰间的剑。
“朕从丹州归来,大胜。”
这句话陡然压垮了太后的侥幸。
“不,不可能……”
他将剑扣在了她的脸颊旁。
冰凉的剑刃贴着太后的脸颊,太后当即尖叫了起来:“啊啊啊!拿开!什么东西!拿开!你要弑母吗?”
“你算朕哪门子的母亲?”萧弋冷声道:“现在,朕来问你,你可有私底下对坤宁宫下手?”
可笑她还不知道,从他大胜归来那一刻起,他便是如挣脱了铁链的猛兽,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住他了。
礼教?规矩?
若大权在手,便连史书也可改写。如今他再要杀她,便不过是动一动手指的事罢了。
第一百零八章
太后蜷缩起来, 瑟瑟发抖, 她看不清东西,当然也就无从看见,她如今的模样实在和丧家之犬没什么两样。
而也正是因为双眼瞧不见, 所以她才更觉得惊惧战栗。
那冰凉的贴着她的刀锋,就如同催命的阎王。
她忍到了极致, 终于哑着嗓子开口:“坤宁宫何事……哀家不知……哀家没有做过……”
“太后还当是过去, 说两句话应付过去便能行了?”萧弋淡淡道。
“皇上……又待如何?”皇上就不怕吗?这句话到了太后的喉咙口, 却到底是没能说出来,就好像被什么牢牢堵住了。
萧弋并不与她纠缠这个问题,只淡淡道:“这把剑,是朕从木木翰大王胡思勒的宝库中取出, 曾是他从大月国收缴的战利品之一。它锋利非常,胡思勒拿着它, 曾斩下数人的头颅。朕好奇不知它有何等锋利, 太后今日不如替朕试一试……”
“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到了后半句, 太后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惊惧而陡然变了调。
萧弋扣着她的手腕, 容不得她挣扎,将她的手指贴在了刀刃上。
皮肤立刻就被划开了,一股尖锐的疼痛传来,太后尖叫出了声:“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哀家是太后!哀家是太后!”
“划得开皮肉,也不知切得开骨头与否。”萧弋始终平静地盯着她的手,哪怕是看见鲜血流出来,也丝毫没有情绪上的波动。
他的手微微一使力。
她的手腕就这么被按了下去。
那斩人的剑, 果然是不同的。
永安宫中的宫人们,便只听得见一声尖锐的惨叫,随即那声惨叫就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就这么掐没了音儿。
惨叫没有再响起,但刚才那短促的一声,已经足够让所有人都背脊冒汗了。
他们将头埋得更低,双膝也都磕到了地面上,身躯仿佛没有依靠的浮萍,瑟瑟发抖、摇摇晃晃。
室内。
太后浑身都叫冷汗湿透了,她一张脸惨白到了极致。
一块布堵住了她的嘴,她疼得浑身痉挛起来,像是因为疼而抽搐,也像是因为过分的害怕而抽搐。
她的双眼无神,眼白上布满了血丝,形容宛如女鬼。
她这辈子,哪怕是被虎贲军围困的时候,她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令她得意的太后的身份,还有那点自以为是的骄傲,这会儿都被踩在了脚底下。
“太后也怕?当年,你不正是这样杀死了先皇的丽嫔吗?”
太后的身体抖了抖,艰难地呼吸着,又疼又怕,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是真的怕了。
那种怕,已经不受她的理智所控,完完全全出自她的身体本能的反应。她怕得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她怕得手脚发软,濒死一般……
直到这一刻,太后才终于神思涣散地想起来,她这些年的种种行径,到底是种出了怎么样一个恶鬼……
疯了。
萧弋早已经不同于常人了。
“现在,能同朕说说,你是如何向坤宁宫下手的了?”萧弋随手端起桌上凉了的茶水,浇到了太后的头上,顿时将她的模样变得更加狼狈不堪了。
不过这一下,倒是让太后从混混沌沌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了。
他松开了堵着她嘴的布。
太后剧烈地喘了两口气。
剧烈而尖锐的疼痛,渐渐令她失去了理智,胸口更憋着一股尖锐之气,急切地想要宣泄出来。
“……皇上,皇上果然待那个傻子,一片真心。不问哀家这些年,对养心殿做了什么,反倒,问起她的坤宁宫来……”太后嗓音嘶哑地冷笑起来,说罢还重重咳了两声,然后方才顺了那股气,接着往下说道:“只怕皇上要浪费这片心思了,掌得大权又如何?你一日坐在这个位置上,便一日要受旁人辖制。你一个瞧不顺眼,能砍了头,难道以后每一个瞧不顺眼,就都砍头吗?一个傻子,一个傻子……哈,将来自然有人不满于大晋的皇后,竟是这般的女人……他们便会逼迫你……”
太后喘着气,嘶声吼道:“你父皇,如何、如何疼宠哀家,可那又如何?不依旧后宫满是美人!今个儿,今个儿有了丽嫔,明个儿有了冯嫔,再过几天又来一个王美人……将来,你护得住吗?总有疏漏时的。”
萧弋目光阴沉地盯着她,打断了她:“朕不是先帝,你更无须抬高你自己来同她比较。她是何等的人物,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好,好……在皇上心中,一个傻子都成了宝贝……”
四周一片冷寂,半晌没有再听见萧弋开口的声音,太后便又笑了笑,尖刻地道:“若是来日,再有旁人,同她亲近些。不不,就算若是有人栽赃陷害她,说她与谁有了私通。以你这般性子,你这般锱铢必较的性子,将来怎能受得了?只怕恨不得生撕了她……”
“更不要说,她生性痴傻,不通情爱。皇上待她好,便如对着一根柱子、一块石头付出,她哪里懂得这些?将来兴许也真就稀里糊涂地,便对旁人有了好感……她可不知,做了皇后,成了皇上的女人,便当如何一心一意。傻子,自然是按自己心意来的。但那时,皇上又如何?岂不是要后悔今日种种付出?哈哈……今日你再如何疼宠她,来日也说不得是要成怨偶的,没准儿,你也就如今日这般,提了剑……”
萧弋的目光越发地沉,眼底盛满了怒火。
他怎会舍得。
他怎么会舍得。
太后的话一句句往他的心上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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