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还是这么不着调,李琰也笑了笑,与少帝告退便单独离开了。
他走了,少帝却没有随之回住处,而是抬脚一转,又回了沈慎那儿。
阿宓依旧在睡,全然不知这短短的时辰内接连有人来回了几次。少帝瞧不得她这睡得酣甜的模样,伸手毫不客气地在那水嫩的脸蛋儿上掐了把,被养出的婴儿肥都给掐变了形,“小猪转世,睡这么沉?”
梦里也是有痛感的,阿宓皱了眉头,伸手拍了拍,少帝却又掐了会儿才放手,嘀咕着“要不是为了庭望,朕才懒得管你。”
想到沈慎隐约透过的担忧,留侯、李琰对这小姑娘都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少帝长长叹了口气。
这才第二日,李琰就待不住来找人了,再过几日岂不是人都被拐到他自己院子里去了?何况沈慎也不一定五日就马上回。
少帝觉得得帮沈慎负担点儿,不得已担起了阿宓这个“麻烦”,也没和翠姨打声招呼,背着人就自顾回了殿。
他看着身形清癯,瘦成竹竿儿没几两肉的模样,背起阿宓来竟毫不吃力。只是这方式有点儿像甩着包袱,阿宓头朝下被他这样颠了一路,要不是因为喝了药,早被震醒了。
安前迎面撞来这位陛下时被唬了一大跳,定神一看,“陛下,奴才们正准备去找您呢。”
目光悄悄溜向少帝身后,心中又是猛跳,这……这不是沈都督特别宠爱的那个小丫头吗?陛下把人……这是什么意思?
“找什么?”少帝不耐烦地推开他,嫌他挡了路,“朕这么大人了,难道会走丢不成。”
安前委屈,到底习惯了少帝性情,立刻巴巴跟了上来,“奴才不是担心陛下嘛,怕陛下热了渴了累了,无水可喝无食可用,那群小东西服侍向来不仔细,哪儿有奴才对您精心啊……”
说着都要拿小手帕抹起泪来,少帝被恶心得鸡皮疙瘩一茬茬掉,但不得不说他还就吃这一套。以往多少或沉稳或聪明的內侍都被他捋下去了,唯有安前在他身边待得最久。
他把阿宓随手放在了椅上,由着安前伺候喝了杯凉茶,当即身心爽快,大手一挥,“拿东西来!”
少帝这种时候指的东西,必然是“神仙粉”无疑。安前略有踟蹰,瞟了几眼阿宓,“陛下,这、这边儿还有……”
“啧”少帝语气不悦,“朕就知道是个麻烦,让人给她随意寻个屋子待着,等庭望回来再还回去。”
安前“哦”了声,心重重地放回了肚子。不是陛下突然起意就好,他还以为陛下要和沈都督翻脸呢。
纵使少帝态度不怎么样,安前也十分明白阿宓的地位,她在沈慎那儿受宠,沈慎又备受少帝重视,安前就知道自己要怎么待这姑娘了。
凉山行宫初建时就考虑到了后宫嫔妃,如今少帝未及冠也不曾幸过任何人,这些和他住处相连的殿阁就空了出来。
安前为阿宓选了间与主殿离得不近不远布置精美的玉林轩,想了想,再另外拨了两个伺候的宫女。
这可是沈大人的心尖尖,安前想着,特意叮嘱了句,“好生伺候着,能不能讨陛下开心就看这着了。”
宫女面面相觑,安前这话太容易惹人误会,她们几乎瞬间就以为这是少帝看上的人。两人更不敢懈怠,忙前走后地帮阿宓小心脱了外衣,将她托进了软软的被褥中,放下帘幔,站在了帐外等候。
***
梦中移了两次地儿,阿宓毫无所觉。日暮西垂,窗柩边的光线成了橘色,她才轻轻颤了眼皮,有要转醒的迹象。
“姑娘。”宫女们都被训得十分警觉,耳力很好,瞬间就听到了被褥掀开的动静,“姑娘醒了?”
帐内,阿宓呆呆坐起了身。迷蒙的睡眼四望,入目的皆是青色帷幔,陌生的景象让她的小脑袋瓜一时停滞,听到陌生的声音也反应不及。
好半晌,她疑惑地站起,仰望了眼这特别高的榻顶,准备伸手撩开幔子时,伤脚被一绊,当即扑倒陷进了被褥。
闻声的宫女立刻拿起了幔子,刚巧阿宓也从褥子中抬起脑袋,三双眼互望了会儿,阿宓小声道:“……这是哪儿?”
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这儿是凉山行宫啊。”稍高瘦些的宫女抿唇一笑,顺手把她扶了起来理了理长发,“姑娘难道是今日才来的吗?”
阿宓当然知道这儿是凉山,“我是在行宫,可住的好像不是这儿啊,我是怎么来的?”
宫女互相望了眼,敢情这位还是被偷偷掳来的?
试探道:“姑娘……不记得了?”
摇摇头,阿宓想了会儿,“我好像,原本在午睡。”
看来当真是了,宫女也不敢再问来历,怕引得阿宓激动,便含糊道:“都在行宫内,姑娘不必担心,刚起要净面吗?还是先用些吃食?”
阿宓在她们身上只能感到小心和善意,倒没有什么危险感。只是心中依然存在疑惑,她听得出二人想故意带过这话题。
这儿肯定不是大人的住处了,阿宓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这点。
乌黑的眼眸轻转了圈,她点头道:“把我打些水来吧,该擦药了。”
阿宓看起来柔若无害,模样也不大,宫女对她没有提防,一人去打水,另一人也在阿宓支使下去拿新衣。
待没了人盯着自己,阿宓努力穿上了一只绣鞋,用完好的脚蹦到了窗前。一望,景色依旧熟悉,满布翡翠般的绿植,生机盎然,确实是凉山,也确实不是原来住的地儿。
阿宓此时还没有什么紧张感,她猜想兴许是大人命人给自己换的地儿。
她对沈慎的地位有所了解,知道不会有什么人能在他安排的人的眼皮底下把自己带走,而且刚才两人也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
不过即使如此,阿宓在宫女服侍自己时还是道:“我想回原来的地儿拿东西,这里远吗?”
“不远。”宫女想着,待会儿去问安总管总没错,“姑娘要拿什么?您不方便,让奴婢帮你跑就是。”
“那翠姨呢?”
“在忙旁的事呢。”
阿宓忍不住道:“……是大人让你们把我带到这儿的吗?大人呢?”
宫女对视了眼,其中一人笑道:“对啊,大人还没回,但走之前说原来那地儿不大好,所以给姑娘换了,姑娘在此地好好养伤就是。”
撒谎。阿宓抿了唇看这两人,口中倒没有直接说出来,只终于生出了一丝紧张。
会有谁能在大人的地方把自己带走?阿宓有几个猜想,都没有问出口。
少帝没让她忐忑太久,用晚膳时总算想起还有个人被自己莫名其妙带走了,特意过来走了圈。
见着他,宫女齐齐松了口气,也不觉得少帝那奇怪的形容令人害怕了,“陛下——”
挥挥手,少帝低眸看向睁圆了眼望自己的阿宓,笑眯眯道:“小瘸子,怎么,被吓着了?”
他自霞光中走来,身上仍有暖阳余温,却半点不能使阿宓安心,她还记得这人用鹰对自己使坏的模样,“陛下,大——”
“别客气。”少帝在她对面落座,“反正你也没怎么对朕行过礼,以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不必拘礼。”
话中的恩宠没能让被赏赐的人感觉到,反而有点儿抵触,轻轻道:“是大人让陛下把阿宓带走的吗?”
“你猜。”
怎么猜?阿宓和他对视了会儿,先败下阵移开了眼,眼睫轻颤的模样显得有些怯意,没来由让人觉得可怜。
少帝早知道阿宓生得好看,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人,正觉得小姑娘当真是少有的漂亮自己以后选妃也不能比庭望差,瞧见阿宓这不情不愿的模样又不耐烦“啧”了声,叩了下桌面,心想:朕也没欺负人吧,怎么就露出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
就算真被她家大人给丢了,难道还至于哭出来不成?
阿宓不会在他面前哭出来,她讨厌少帝,正像讨厌那只鹰一样。如果被“欺负”得狠了,顶多逃走或者反抗起来挠一爪子。
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能想,正如那只鹰,阿宓脑中才掠过了一道影子,空中就出现一个黑点开始盘旋而下,口中发出鸣叫。
少帝露出惊讶模样,“难得镇天主动下来,想朕了不成?”
事实证明他想得太多,这只坏心肠的鹰纯粹是想念被漂亮的小姑娘捋毛的感觉。他记住了阿宓的气味,之前就追逐过一次,只是被阿宓借竹林给逃走了。
“啁啁——”几根灰黑的羽毛飘下,镇天收翅立在了桌面,歪着脑袋看向阿宓,而小姑娘已经再度僵硬成了木头,伤了脚根本跑不掉。
少帝先黑了脸,用蛮力把这只鹰的脑袋扭向自己,“看谁呢,朕在这儿没瞧见?”
“喝——”镇天吐了他一口夹着羽毛的气,挣开少帝的手,扑棱一下就凑到了阿宓面前,继续威风中带点儿撒娇地鸣叫,“啁啁——”
是想要被摸一摸的意思。
阿宓没动弹,雄鹰坚持不懈地想去蹭蹭她肩膀,好在它还知道不能啄,一啄阿宓小命就得去了大半。
少帝沉下脸,当真不高兴了。他很讨厌有人忤逆自己,尤其是他自己的所有物,从那些他心底清楚是忠臣为自己好的大臣向他劝谏却仍旧被他罚,就知道他心性不定,喜怒无常,行事根本不按世事常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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