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豹子闻到了这样的香味,也跑了过来,在权墨冼的脚下讨要吃食。
权墨冼早有准备,打开另外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纸包,里面是一块未经加工过的兔子腿,还滴落着鲜血。
他将兔子腿放在小豹子鼻端,让它嗅了嗅,就远远的扔了出去。小豹子撒腿一阵狂奔,在须臾之间就追上了兔子腿,低头啃了起来。
权墨冼回过头,瞧见两对不解的眼神,笑道:“我听山里的老人说,若是给它吃了烤熟的食物,它就不愿再吃生肉。”
原来如此,看不出来他原来是这么细心的人。连对临时收养的小豹子,也能考虑得如此周到仔细。
这个山鸡有些大,方锦书两人一时间也吃不完。权墨冼也用刀子削下肉来,慢慢吃着,权当充作了晚餐。
看了眼天色,权墨冼收拾好包袱道:“你们回去跟大家也说一声,这里少来为妙。说不定什么时候,它的父母就会来寻它。”
小豹子此时看起来活泼可爱,但成年的豹子却是不折不扣的猛兽,凶险得紧。
方锦书点点头,表示明白,道:“你也要小心些。”
道了别,回去的路上走得比来时轻快。刚刚泡了温泉,山鸡肉不肥腻却有营养,这两样加起来让方锦书的症状一下子轻了许多。
待回到院中,让芳菲给众尼都说了小豹子的事,只是隐去了权墨冼不说。
第二日,方锦书便恢复了每日的晨练,接着是早课、诵经。她的生活,看起来好像恢复了平静,有规律的进行下去。
靖安公主在庵中住了两日,比起她刚刚进入庵堂时的挑剔和大张旗鼓,现在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若是忽略那些为她奔忙着的下人,就好像她没有住在这里一样。
她在这里,足足要住上一个冬天,开春后才会回京。方锦书固然有要接近她的打算,但并不急于一时。
没想到,在一日午后,靖安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月圆过来,见礼道:“婢子给四小姐请安,公主请您过去一趟。”
方锦书微觉诧异,但也没有相询,让芳菲给她系上披风,便朝着靖安公主的院内而去。
这个院子,自从静宁假死逃遁之后,她还没有进来过。
一踏入院子,望着四周富贵精巧的陈设,在她心底升起一种物是人非之感,恐怕寒汝嫣自己都不认得,这是她曾经生活了大半年的院子了。
她进了正房,暖融融的热气裹挟着沉香的味道,扑面袭来。让习惯了庵里冷清空气的方锦书,有一种回到了京城的恍惚之感。
房中不止靖安公主一人,她低眉顺眼的见了礼,安静的待在一侧。
眼角余光处,她瞥见一名衣着华美、妩媚迷人的夫人坐在靖安公主的下首处。她轻轻垂着螓首,蹙着眉尖,显然在方锦书来之前,正在挨靖安公主的训斥。
方锦书认得她,正是靖安公主的儿媳妇秦氏。
她的丈夫受封为郡王,她也就是郡王妃。可在靖安公主面前,她一向毕恭毕敬,抬不起头来。这次大着胆子说了几句真心话,便被狠狠的发作了一通,还惹得靖安公主离家,上了净衣庵。
论理,方锦书该上前请安见礼。
可靖安公主叫她过来,应该自有用意。没有替她引见,她也乐得装傻,规矩的站在一旁,低眉垂目。
反倒是秦氏见她进了门,掩去面上的尴尬,笑道:“这就是方家的闺女吧?母亲的眼光真好,一见就是个伶俐的。”
“来,过来我这里,让我好好看看。”
☆、第一百二十四章 水仙花
她既然开了口,方锦书总不能再装傻。但她脚下没动,只拿眼看着靖安公主,等待她的示意。
对于她如此识相,靖安公主相当满意,微微颔首。
伺候在她身边的美景替方锦书引见道:“四小姐,这位是郡王妃。”
“小女子见过郡王妃。”她敛礼请安。
秦氏忙将她拉过来,语气亲昵,道:“这头一回见面,也没个准备。”说着便拔下头上的一支孔雀衔珠累丝金钗,插在方锦书的头上。
方锦书身上穿着僧衣,插了一支金钗显得极其别扭。
秦氏想了想,将金钗取下放入她的怀中,笑道:“好好收好了。”
这次方锦书没有再看靖安公主,冲着秦氏深施一礼,道:“谢过郡王妃。”她在前世就摸清了靖安公主的脾性,最看不起那种小家子气的扭捏女子。
在她面前,方锦书当然不会推脱纠缠,又没有受宠若惊,表现得落落大方。
这支孔雀金钗,作为见面礼虽然贵重了一些。但秦氏乃堂堂郡王妃,一支金钗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
既然不懂靖安公主将自己叫来的原因,更不明白秦氏突如其来的示好,方锦书索性以静制动。
见方锦书坦然大方,礼仪上更是一丝不乱,靖安公主的面色柔和了几分。
命月圆给方锦书搬来一根锦凳坐下,她对秦氏道:“你也看见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和在府中并无不同。”
“有这样懂事乖巧的小丫头陪着,我不耐烦回府,省得有些人看不惯我的张狂样子。”
她在说话的时候,连眼风都没有给秦氏留一个。一番指桑骂槐的话下来,秦氏又羞又恼,抬不起头来。
靖安公主训斥儿媳,方锦书只得做出茫然不懂的样子,低头研究起手上捧着的鸢尾纹白瓷杯来。心中想着:怪不得突然叫自己来,原来是婆媳置气,拿自己当幌子。
谁让自己人微言轻呢?
靖安公主再嚣张,拿先帝太妃来作伐也太过了些。隔壁院子里住着的静了,又是她的侄女,自身命运已经够坎坷了,她总不能再替她树敌。
静尘师太等人毕竟是方外之人,这盘算来盘算去,岂不是自己最合适了。方锦书在心头恶趣味的想,在前世的净衣庵里自己并没有出现,靖安公主又该找谁做借口呢?
不过嘛,对自己来说,这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遇,得以接近靖安公主。
然而在此刻,自己必须得装傻,她可不想被这位郡王妃惦记上。论辈分,她可是当今皇上的表兄弟媳妇。
秦氏在靖安公主面前弱势,不代表对付不了区区一个文官之女。甚至,都不需要她动手,只需要稍稍示意对方锦书的厌恶,自然有人替她出手。
这般想着,方锦书的面上便露出懵懂的神色。全幅心神,都被窗台上摆着的那盆水仙花吸引了过去,一副大人聊天太枯燥,她坐不定的小孩子模样。
见她丝毫不懂这话里的门道,秦氏才觉得好受了些。她也是堂堂郡王妃,在一个孩子面前被婆母训斥,叫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而且,她哪里敢存心惹婆婆不快?
走出去她是郡王妃,但这满京城里,还有比她更憋屈的儿媳妇吗?
自从嫁入了公主府里,她哪一天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就是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公主婆婆不快。在她出嫁前,母亲就殷切叮嘱过,万不可得罪了靖安公主,给娘家招来祸端。
这次,她真的是无妄之灾。
但闹成这样,她也只好每天都往山上跑。靖安公主不待见她是一回事,她若不来就是态度有问题。
在京里,公主府里也轮不到她做主。除了早晚请安,她这个儿媳妇在其余时间都清闲的很。回到烧上了地龙的房里,或看书弹琴,或邀三五好友游玩,端的是惬意无比。
哪里想到,靖安公主闹了这么一出,害得她要每日跑到这么严寒的山里来。就算是出门坐马车,上山有人抬,每天这么在路上奔波着,实在是够折腾。
还别提来了之后,靖安公主连正眼都不愿看她。到今日,还找了一个小姑娘出来当借口。
以秦氏在后宅里浸淫出来的智慧,岂能看不出这其中的用意?靖安公主才来短短几日,依她目下无尘的性子,方锦书这么个小丫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得了她的眼。
只不过,靖安公主这么说了,难道自己还能反驳?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方才她不过是配合着靖安公主的话,眼下脸上火辣辣的,索性再装一次傻,挤出笑容来道:“母亲,这满京城谁不知道,您是众位公主的表率。”
“您的礼仪规矩,可是被先帝爷亲口称赞过的。”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从秦氏嘴里冒出来。
可惜的是,在场这几人,靖安公主不接她的话茬,方锦书一脸懵懂无知,伺候靖安公主的那几名侍女更不可能开口。
室内的气氛显得更尴尬了。
方锦书收回在水仙花上的目光,睁着清澈的双眸,歪着头问道:“公主殿下,书音前些日子来这个院子里玩时,还以为这是一盆大蒜。怎么您来了,就开出这么漂亮的花啦?”
她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问的内容又极有趣,惹得靖安公主弯了弯嘴角,眸子里透出笑意来。
但她一向寡言少语,便示意秦氏回答。
脱离了这场尴尬,秦氏看眼前这名玉雪可爱的小姑娘顺眼许多。如果说之前她夸方锦书只是顺应靖安公主的心意,此时眼里的暖意就带上了几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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