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关景焕,也无法预测这件事的最终走向。太子一方,原定能从中获得的利益,眼下都变得不确定起来。
而权墨冼,却在上衙第一日,又递了一道折子上去。
他已经成为这件事的暴风眼,众目睽睽,连顾尚书也无法扣住这道折子,只好立即呈到政事堂。
权墨冼的态度是如此坚决,他的折子一到,紧跟着有一众官员纷纷上书。
他们之中,有看不惯世家作为的人,有讨好端王之人,有被世家欺压过的,也有因为生命感到威胁的。
不论是什么原因,但他们都选择了在这一刻发声。权墨冼的遭遇,谁都不想亲历。
这一批折子,多达数百道,这还只是第一天。顾尚书不敢想象,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会怎么样。
“大人,下官生就的脾性,这辈子恐怕都改不了。”权墨冼拱手道:“就算到了圣上面前,我也要替自己讨个公道。”
顾尚书瞪了他一眼,挥挥手道:“下去下去,一副死硬脾气!”
看着他,自己就头疼的紧。
权墨冼拱手退下,回签押房略作收拾出了刑部衙门。刘管家在门外等着他,见他出来拱手见礼。
两人并没有直接回安从坊的宅子,却去了之前权家的老宅。搬家之后,权墨冼将那里作为他另外一个据点,好些人手都直接安置在那里。
对付世家,是一箭双雕之举。
一来,借此事报了上回世家欺压造谣于他的仇;二来,让所有人知道,他权墨冼就是一块滚刀肉,想要对付他就得付出代价。
很多时候,人们欺压弱小,正是因为没有代价,才敢肆意欺凌。
弱者再小,只要能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皮来,让对方知道了疼痛,下次就在动手前就总会多想一层。
权墨冼的用意,正是如此。
但对付世家,却不能只靠他自己的力量。他能做的,就是作为一个尖锐的箭头,掀起这场风波。眼看着弱了,便再加一把火上去,因势利导。
不过,他也没有料到,这件事的源头,竟然和端王府有关。
有了端王的加入,事半功倍。
权墨冼真正依靠的,是庆隆帝对世家的态度。这件事从发生到现在,庆隆帝只下令追查凶手,对其他事情还未表态。
但是,权墨冼的心里却非常清楚,只要有能削弱世家的时机,庆隆帝将不遗余力。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允许一个家族在民间能拥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就算,眼下这些世家大族看起来安分守己,也不行。
力量,自然是要掌控在自己手里,才最放心。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等待着事情的发展,等待着皇上的态度,等待着世家的反击。
但另外有一件事,他却不用等待。
权墨冼到了宅子里,一名男子迎上来道:“公子,我们已经找到了苦主。”
“他人呢?”
“因受到惊吓,安置在厢房里。”
权墨冼微微颔首,道:“做得好,我去见他。”
洛阳城的夜,比别的城市都要繁盛。天子脚下,盛世风流。然而在这其中,也掩藏了无数的血腥、罪恶。
第二日,一名男子怀揣状子到了京兆府,状告宝昌公主的驸马欺压良民,纵奴打死老母亲,**妻子打伤幼子。
唐府尹收到这份状子,只觉得头瞬间涨大了一倍。
他这个位置,真是不好做!
本想先将苦主安抚了,甚至是用威胁恐吓的手段,先将他控制起来,再遣人去公主府报讯。但跟着那苦主来的,却是洛阳城里最有名的讼师,一张嘴从不饶人,无故也能搅起三尺浪的讼棍。
唐府尹要是敢将人扣下,他敢肯定,不用盏茶功夫,就会闹得满城风雨。
他抖了抖手里的状纸,再细看了一遍,心头一震。
一个村民,怎么就敢自己进京告状?不但进了京,还找到了这名难缠的讼师。
这背后,一定有高人相帮。
剑指宝昌公主,究竟是谁要和宝昌公主过不去?
他心头暗自思忖,收了这张状纸,道:“事关重大,本官需要细细查访,先退堂!”
讼师姓李,留着一络三羊胡子,精廋精廋。
他拱手笑道:“大人英明!”
唐府尹挥挥手,示意两人退下,自己回转到了后衙。
下人上了茶,他无心品茗,拿着状纸长吁短叹了一通,唤来人先去给公主府里报讯。
幕僚上前,恭声道:“大人,这件事,及早转出去为妙。”
“转去哪?”唐府尹头痛道:“也要别的衙门肯接招。”事关皇室公主,谁也不会接这样的烫手山芋。
“交给宗正寺。”幕僚支招。
唐府尹摇摇头道:“不妥不妥。端王爷如今哪有这个心思。这节骨眼上,我非得凑上去添乱,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大人说得是。”
这件案子,他是万万不想审的,连过问都不想。
怎么审?
状纸上写的清楚明白,有苦主有人证有物证,简直是铁证如山毋庸置疑。
当然,假设这些都是真的。
但唐府尹相信,没有哪一个平头百姓,敢胡乱捏造证据,来状告当朝驸马爷。除非,他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所以,面对这样的事实,他该怎么判?
比照律法判驸马爷一个杀人偿命?或者从轻发落判一个流刑?不管怎么着,都是得罪人的差事。
两人坐困愁城了好一阵,幕僚猛然道:“大人,我想起一人定然可以!”
☆、第九百零一章 哭诉
“谁?”唐府尹连忙追问。
幕僚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大人,您难道忘记权郎中了吗?他可是……”剩下的话,说出来未免太过孟浪,但权墨冼和宝昌公主的关系,谁没有在心底暗自揣测过?
“哈哈哈!”唐府尹放声大笑,道:“说的是!我怎么就没有想起他来。”
驸马爷犯案,事关公主,刑部的级别来接手,只要有人愿意,那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以两人的心思,将案子交到权墨冼手中,还卖了一个人情给他。宝昌公主的事情,就让他来解决。
怎么判,宝昌公主也不会怨恨他不是?
若是给驸马判了死刑,那他们两人岂不是正好少了一个碍眼的人。
“好主意,好主意!”唐府尹鼓掌赞道:“我这就手书一封给他。”是自己卖人情,自然要等权墨冼来主动找他。
权墨冼接到唐府尹的手书,一抹笑意从唇边闪过。
事情的进展,一如他的预料,分毫不差。
“不知唐大人是否有空闲,下衙后我想请他小聚。地点,由唐大人来定。”他笑着对唐府尹遣来送信的人道。
来人应了,回转京兆府一趟,得了唐府尹的吩咐再次出现在刑部衙门里。
不出权墨冼所料,唐府尹欣然应下了他的邀约。
那个烫手山芋,他巴不得越快交出去越好。权墨冼既然如此上道,他怎会拿乔。
权墨冼抬头看了眼天色,吩咐道:“回家说一声,晚饭就不用再送来了。”紧跟着吩咐木川:“你去宝昌公主府上一趟,问她驸马在哪里?”
和唐府尹一见,权墨冼拱手道了谢,隐秘地暗示公主会记得唐府尹的这份人情。一顿饭吃下来,两人相谈甚欢。
第二日,唐府尹便将此案移交到了刑部。
相对于朝堂上的风雨欲来,这件案子看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
事关公主又如何?
苦主告的是驸马而非公主。宝昌公主,也并非当年那个受到庆隆帝宠爱的女儿,早已被冷落了好几年。
她的母亲被先帝废往太庙修行,没有母族撑腰,她能做什么?不过是进宫找到肖太后跟前哭了几回。
“皇祖母,您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哇?”宝昌一顿哭诉,抹了抹眼角的泪,道:“母亲不在,就得太子哥哥跟我两人相依为命。”
其实她还有个弟弟迁阳王,但迁阳王是因为谋反而被诛杀,她怎么敢提。
“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他又有婚约。他妻子死了,都说是我的错!跟我有什么相干?父皇教训了我后,我就不敢了。”
“皇后娘娘做主指婚,我也就嫁了。”她哭的声泪俱下,道:“皇祖母,您说我们府里是缺了他吃还是缺了他穿,他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
肖太后看着孙女哭得可怜,她虽然并非善茬,但说的这些却也是实情。
“他违的是国法,我就算有心想帮你,也没什么用。”肖太后道:“驸马人呢?你在我这里哭,不如好好问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有没有救。”
说到驸马,宝昌公主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捏着丝帕“哼”了一声,道:“孙女已经遣人去找了,还没找到人。”
她心中没有驸马,驸马也觉得无趣。
两个人各过各的日子,十天半个月不见面也是常事。
仗着公主府的势,驸马在外面做的那些事,宝昌公主也略有耳闻。不过,她并不介意,巴不得他不回来才好。
要不是畏惧父皇动怒,她根本就不会嫁给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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