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权夷庭抱回权家,就是她将他奶大,早就视如己出。虽然主仆身份有别,却不妨碍她对权夷庭的疼爱。
如今她不过才离开那么一小会儿,就出这么大事,怎么能让她不慌。
话一出口,她才猛然惊觉,自己慌到口不择言,竟然敢质疑大奶奶?想到这里,她连连告罪。
看着怀里的小人儿皱着眉头,方锦书揪心不已。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去想权夷庭的身份来历,只想要见到他健健康康的样子。
“去跟老太太回一声,嘟嘟许是累着了,身子不适。我已经找了苏小神医来瞧,请老太太万勿担心。”方锦书嘱咐奶娘。
这样的大事,她并没有想要瞒着权大娘。
权家的后宅还未理顺,这消息瞒也瞒不过。依着权大娘对权夷庭的疼爱,若是从旁人那里知道了只会更伤心,还徒生间隙。
奶娘应了,脚步匆匆而去。
芳芷端着一碟烤好的金乳酥进来,香喷喷的味道顿时充满了整个书房。可惜的是,眼下谁还有兴致去品尝?
她在路上就听说了小少爷昏迷的消息,走得急了些,鬓角渗出汗珠来。
“大奶奶。”芳芷将金乳酥放在桌上,听候方锦书的吩咐。
“你去把床铺收拾一下,我抱嘟嘟回去。”方锦书道。
芳芷应了,道:“要不,婢子来抱着?别累着了大奶奶。”
方锦书摇摇头,看了眼怀里的小脸,拿起一旁的小斗篷给嘟嘟盖上挡风。虽然原因不明,但权夷庭的昏迷一定与她有关系。
她,怎么舍得假手于人。
回了房,方锦书替权夷庭脱掉鞋子和外袍,将他放在床上,亲手拉上被子。到了现在,除了等,她也做不得别的什么。
花嬷嬷迈入房门,道:“大奶奶,你最好还是亲自去跟老太太解释一二。”
权夷庭平时都好好的,怎么一到清影居里,就生病昏迷了?更糟糕的是,花嬷嬷问过了其他人,那个时候就只有方锦书和权夷庭两个人在书房里,其余人等都不在。
方锦书才嫁入权家不足十日,就大刀阔斧地处置了原有的下人,用娘家的人伢子买来新的人手。
原本,这一切都没有问题。顶多就是有人在背后嚼嚼舌根子而已,说权家新娶的大奶奶厉害,为人不慈。
这些闲言碎语,方锦书还不会放在眼底。
可是,权夷庭却不一样。
他在眼下权家唯一的少爷,有着被权墨冼认定的嫡长子身份,又深得权大娘的疼爱。从这样的身份来说,他和方锦书有天然的利益冲突。
后母苛待原来的嫡长子,这个名声,方锦书担待不起。
方锦书想了想,摇头道:“我等苏小神医来瞧过病了再去。”她牵挂着权夷庭的病情,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利,而离开他。
床上的权夷庭轻轻地哼了一声,方锦书定睛一瞧,道:“烦请嬷嬷给我准备热水。”
跟刚才的面色雪白不同,权夷庭的这会面色发红。方锦书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已然是烧了起来。
花嬷嬷忙去打了热水来,方锦书拧了巾子替他敷着额头,又拿起他的小手,替他推着虎口的穴位。
“我去煮一个药包来。”花嬷嬷试了试权夷庭的脉息,道。
在宫中有不少护理幼儿的方子,因方锦书要嫁入权家,花嬷嬷提前配好了几副药,其中有一副就是清热退烧的,这会正好派上用场。
☆、第八百八十八章 面善心恶
方锦书应了,再拧了一张巾子,替权夷庭擦着手心、后颈。又轻轻将他的胳膊拿出来,解开衣襟替他散热。
她坐在床边,思绪却情不自禁的飘向了前世。
那时,在太子府中,她也是这样坐着,守着她的孩子。多么可爱又可怜的孩子,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最终连眼睛都没睁开,没能再叫她一声母后,就那样撒手去了。
那种锥心之痛,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虽然手刃了害死女儿的凶手,但那个幼小的生命,却再也不会回来。
就是从那一次起,她的心才越来越冷硬,行事也越发只问目的。对其中的过程,有时明明知道手段的残酷,却也保持了冷眼旁观,假装看不见。
这种事情,她绝不要发生第二次!
权夷庭,无论是何来历,将来会不会对自己不利,她也要护着他。
他眼睛里透出来的信赖、依恋,不是假的。
“这,这是怎么了?”随着一阵脚步声,权大娘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老太太,您慢着点。”这是琴语的声音。
方锦书猛然惊醒,才发现面颊一片冰凉。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纵横。
她忙用丝帕擦去眼泪,转身对权大娘见礼道:“母亲,您来了。”
“嘟嘟生病了,我怎么能不来。”权大娘扶着琴语的手使劲颤抖着,几步走到了床前。
任颖紧随其后,凉凉地打量了一番四周,心头暗生嫉妒。这里的一切,都比她屋子里的好上十倍。就连挂幔帐的钩子,都鎏了金。
她想到自己珍藏的那只鎏金挂珠长簪,越发眼红。
“表嫂,侄儿都生病了,您这还门窗大开的,就不怕他又伤了风?”任颖唯恐事情不够大。
“是啊是啊,黑郎媳妇,这孩子生了病更得小心些。”权大娘坐到床边,用手试了试权夷庭的额头:“吓!怎地这般烫手?”
“母亲,嘟嘟发烧了,这才不能捂着。”方锦书轻言细语地解释。在这当口,她让任颖看好戏。
生病,也要看是生哪种病。有的病确实不能受风,比如是风寒入体引起的着凉。但发烧,捂得越严实,越不容易让身体的温度退下来。
权大娘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当下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
看着小脸烧得红通通的权夷庭,她叹了口气,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嘟嘟极少生病,今儿一早也都还活蹦乱跳的。”
琴语轻声道:“小少爷身体康健,不会无缘无故生病,许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听她这么说,任颖脑子里灵光一闪,道:“说的是。好好的孩子,怎会说病就病了。表嫂,听说你回了书房不久,就让奶娘去端酥酪,又让芳芷去厨房。”
“奶娘走的时候,嘟嘟也还好好的。就端一碗酥酪的功夫,怎地就病倒昏迷了?”任颖的话里话外,是赤裸裸的挑拨。
权大娘听着这些话,脸色慢慢地垮了下来。
确实是这么个理,生病总会有个原因有个过程。就算是急病,也会有先兆,不可能无缘无故,还来势汹汹,病倒就直接昏迷,如今高烧不退。
这么想着,她再看了一眼神色沉静的方锦书,就对她有了不同的看法。
原先她觉着,这个儿媳妇遇事稳妥,没有慌了手脚。可这会儿看起来,她岂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吗?
“母亲……”方锦书正想说话,任颖眼睛一转,抢过话头道:“表嫂,您说您不懂得照顾孩子,就不要揽这个活计不是?好好地学个画,也能学晕倒。”
说着,她放低了声音嘀咕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嫂您把孩子怎么了呢。”她这句话声音虽低,却刚好让屋子里的人都能听见。
权大娘变了脸色,琴语缄口不语。
花嬷嬷拿着煮好的药包进来,听见这句话,脚步停留在门口。芳芷的眼里,是忿忿不平。
面对这赤裸裸的诋毁,方锦书不为所动。她伸手将权夷庭额头上的湿巾子给换了一张,跟权大娘说道:“母亲,是媳妇的错,没有照顾好嘟嘟。”
“已经吩咐人去百草堂请苏小神医前来看诊,这会儿恐怕应该到了。”
她看见花嬷嬷停在门口,示意她过来,取过她手头的药包放在温水里。深褐色的药汁从里面渗透出来,将温水浸染成淡淡的浅黄色。
空气中,充满着一种清凉舒爽的味道。
方锦书将巾子在水里浸透,仔细拧到半干,依次替权夷庭擦起后颈、手心、脚心。擦拭完一遍,替他掖好被子。
她的动作很轻柔,也很仔细。
虽然她并没有替自己辩解过一句,但她用行动告诉所有人,她对权夷庭的在意和疼爱。
花嬷嬷上前半步,道:“老太太,这个药包是我从宫里头带出来的方子。专为幼儿解表去热而配,多多擦拭能降低体温。”
“大奶奶发现小少爷发烧了,就立刻吩咐我去熬煮药包。只是煮药包需要时间,我这会儿才赶来。”
看着方锦书柔和的动作,再加上花嬷嬷的解释,权大娘的面色缓和了些许。方锦书是儿子认定的妻子,她也不愿相信,方锦书会是那样面善心恶之人。
任颖在心头冷哼一声,不过是做样子给人看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当然要做出一番慈母心肠,私底下,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她就还不信了,方锦书能真心实意地对权夷庭好?
他可是嫡长子。
方锦书年轻,正是能生养的年纪,总会有自己的孩子。这种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对嫡嫡庶庶这些最是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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