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墨冼的目光,冷冷地投在王吉身上,看得他一个哆嗦。他跪在地上喊冤:“权大人,我可没有得罪你!你做什么要诬陷我?”
“我和他们只是有些生意上的来往,难道你痛恨你的族人,要把我都牵连在内吗?”他朝着堂上拱手磕头道:“唐大人,您要替小民做主啊!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我理解权大人的心情,但也不能迁怒于我吧?”
唐府尹看着他,心头暗自腹诽:这件事背后,如果没有他才是有鬼了!就凭权东父子,哪来这个胆子,敢于谋害朝廷命官的妻子?
但一想到他一早收到的消息,他就只能装作一个睁眼瞎。权东父子都会偿命,这样的结果,对宝昌公主也能交差了。
他清咳两声,道:“权大人,王吉指使之罪,确实证据不足。罪人权时安在临死前写下的状子,胡乱攀咬也不一定,他又死了,没有人证。”
“人证?”权墨冼淡淡一笑,道:“这里还有一个。”他指着在地上跪着、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权东。
都已经判了权东的死罪,唐府尹没想到权墨冼还不罢休。被他指出权东正是人证,唐府尹坐在公案之后连连咳嗽了几声,指着权东道:“对,来问话!”
权东此时早就心如死灰。继承家业的儿子没了,自己也命在旦夕,对公堂上的一切不闻不问。
“二叔公,你可想好了。”权墨冼指着王吉道:“你别忘了,如果不是他,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下场?”
权东浑身一震,颤抖着伸出手指,道:“对!就是他就是他!”他愤恨地盯着王吉,喊冤道:“是他设局陷害我,逼着我儿去的!她可是我的侄孙媳妇,我们又不是畜生,怎么会打她的主意?”
王吉跪爬在地上,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道:“明明你们父子是那罔顾人伦的畜生,与我何干?临死你也想拉个垫背的吗?”
闻言,权东长身扑上去,恶狠狠地扭打起王吉来。
“这是在干什么!”唐府尹一拍惊堂木,喝道:“权东咆哮公堂,立刻拉下杖二十!”
两边的衙役上前,一人扭着权东一只胳膊,架着他就要走开。权东怒上心头,左右他眼下什么都没有,还怕得谁来!
他猛地一张口,恶狠狠地咬住王吉左边的半拉子耳朵,用力一扯。
王吉“啊”地一声惨叫,耳朵生生地被权东咬去半截,鲜血淋漓而下,染红了他半张脸。堂上堂下众人齐齐惊呼。
权墨冼袖手站着,冷眼看着这出狗咬狗的好戏,心底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拉下去!”唐府尹怒喝道。出了这等变故,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慢着!”就在此时,金雀带着宝昌公主府的亲卫分开人群走了进来,道:“唐府尹,我们公主吩咐,让婢子来看看大人是怎么办案的。”
“没想到,大人果然好威风啊,责打证人这样的事情,也能干得出来。”金雀在堂上站定,道:“这样的好戏,婢子也算没有白来这一趟。”
听她这样说,唐府尹额角见汗。
他受了关景焕的请托,要保王吉无罪释放。公堂之上,又无确凿证据,他要偏帮实在是太容易了。
但是,这位宝昌公主行事也太出格了!昨日押着人来也就罢了,今儿还敢遣心腹侍女来堂上。她这是不要名声了吗?
权墨冼垂下眼帘,嘴角边浮起一起讥诮的笑意。
就算金雀不来,他也能通过权东让王吉定罪。宝昌公主这样嚣张,只会给他眼下已经黑得不能再黑的名声上,再抹上一层灰罢了。
不过算了,只要能达到目的,名声吗?他早已不放在眼底了。
世人笑他太疯癫,但真正疯狂的盛宴,还在后面。
有了金雀这句话,唐府尹只得停止了杖刑,问话道:“罪人权东,你有何话要说?”
王吉捂住耳朵处的伤口,面上早已不见乐呵呵的笑意,他阴狠地威胁道:“权东,你可想好了再答。你死不足惜,在卢丘你还有家人!”
闻言,权东明显瑟缩了一下。
是啊,他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但在家里他还有产业妻儿。
“不用怕,”权墨冼淡淡道:“他只不过是一个笔墨铺子掌柜,拿什么威胁你?王吉,难道,在你幕后还另有主使之人?”
王吉的背后,自然还有主使。这一点权墨冼十分清楚,在回来的这两天里,他就动用了方锦书借给他的人手,调查清楚了几个关键之处,线索直指关景焕。
但他更清楚的是,想凭借此案将关景焕扳到,无异于痴人说梦。
眼下,关景焕与他,就好像蚍蜉与树,当然他就是那个微不足道的蚍蜉。
☆、第五百三十六章 胜利者的姿态(为五月月票过百万更)
莫说要扳倒他,就是想要给关景焕身上抹上污点,也是不可能的。
但,这又如何?
他还年轻,他也足够忍耐。关景焕,迟早有一天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权墨冼在心头冷冷一笑,他会加速这个过程,定不让对方逍遥太久。
关景焕为了政见不同而打压权墨冼,这样的事在朝堂上屡见不鲜,权墨冼也并没有因此而心生恨意。
但利用权时安来害了林晨霏,这就打破了官场的底线,也就不要怪权墨冼以牙还牙。
听权墨冼这样问,王吉一震。是啊,权东知道在他背后站着厉害角色,但却不知道具体是谁。此时在公堂上,他怎么敢说出来?
比起宝昌公主来,他更怕关景焕的手段。
见他默然不语,权东面色的惧色也消退了许多。权墨冼紧跟着道:“二叔公你放心,有公主殿下在,无人敢乱来。”
“金雀,你说是不是?”
金雀一怔,她怎么能替公主承诺这一点?
权墨冼拱手道:“待此案完结,我会亲自上公主府请得殿下的同意。”说罢看着金雀,就等她一个答复。
罢了!
金雀咬咬牙,道:“那是自然,我们公主殿下,最容不得这样恃强凌弱之事。”
“如何?”权墨冼看着权东,道:“二叔公究竟知道什么,又是怎样被胁迫,还不从实招来。”
有了宝昌公主的保证,权东彻底放下心来。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从他第一次遇见王吉开始说起,事无巨细直到他被迫签下了认罪状。
事情经过曲折,听得外面围观的百姓都一愣一愣。没想到,针对权墨冼还有这样大的一个阴谋。
但阴谋之所以是阴谋,那就是不能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实在太过离奇,反而有些人并不信。
“这恐怕是狗急了跳墙,现编的吧?权大人才六品官,谁这么处心积虑要对付他?”
“是啊,如果按这个说法,那在京里做官岂不是危险的紧了!”
“要我说,就算是真的,他自己也有问题。那么多六品官员,怎么别的都安然无恙,独独要对付他一个?”
外面的议论声,隐隐约约地飘进了公堂之中,听得王吉面有得色。权东这个蠢货,你以为说出来就能拉我下水吗?愚蠢!
权墨冼站姿如刀,并不为所动。
外面说着这些话的人,恐怕多半都是世家大族派出,以及关景焕的人手。在他们的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不成?
那些真正的百姓,心头自有计较。
权东供诉完毕,唐府尹让他签字画押,道:“罪人权东所述,无凭无据,需要进一步调查。疑犯王吉先行羁押,退堂!”
碍于宝昌公主的人在,他不敢当场无罪释放王吉,但也不敢给他定罪。先退了堂,之后的事情,且等背后的这些势力角逐出了胜负,他再断案不迟。
一个区区府尹在洛阳城里不算什么,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退堂这样的权利他总是有的。
衙役持着水火棍驱赶着外面围观的群众:“散了,散了!府尹大人都退堂了!”
狱卒上前将权东、王吉两人带下,唐府尹请了权墨冼和金雀到后衙里说话。
奉了茶,唐府尹苦着脸道:“二位,就别再逼我了!我的难处,想必你们都知道。这位姑娘,还烦请你在公主殿下跟前美言几句。”
“大人的意思,我自会转告。”金雀态度傲慢。
她仗着宝昌公主的势,向来不把其余人放在眼里。任你什么样的官,不也得好言好语地跟她说话吗?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但她愚蠢,权墨冼却不蠢。
他肩上有伤,勉强抱拳作揖深深施礼:“是我连累了唐大人,还望大人海涵!”他的品级和唐府尹相等,这样的态度可谓谦卑。
“内子新丧,难免心头激愤。有不妥之处,请您大人有大量包容一二。”他抬起头来,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唐府尹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从他心里,也同情权墨冼遭到这样的阴谋算计,妻子惨死,但他却不能说出来。他能坐稳这个府尹的位置,凭的从来就不是秉公断案。
一场案子断下来,权墨冼将族里的二叔公入了死罪。他走出京兆府,只觉得周遭的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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