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庭尹最喜欢缠着娘亲做梅花糕吃,她也想试着做给他吃。
还没到梅花园,就看到洛熙平身边的德顺急步往梅花园跑去,自打卸了兵权以来,洛熙平渐渐养成一个习惯,大早上的喜欢在花园里遛鸟。
不仅遛鸟,高兴时,也会练两下武功。
“……咻咻”
洛熙平拿开罩在鸟笼上的布,将鸟笼挂在树枝上,冲着小滑头吹了两声口哨逗鸟。
听芳华苑的人来报,说洛婵早起用了一些米粥,他心情好了不少。
“老爷早上好,老爷早上好。”
小滑头伶俐的叫着,一边叫一边扑扇着翅膀。
洛熙平解开食袋,正要喂食,德顺喘吁吁的跑来。
“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洛熙平心头一紧:“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洛婵和沈遥的事闹的满城风雨了?
“苏四少爷把韩少爷给捅死啦。”
“哪个韩少爷?”
“武威将军的弟弟韩勋。”
“什么?这该死的混帐,怎么敢惹出这么大的事?”到底不是洛府的事,洛熙平并没有那么紧张,只是觉得有些生气。
说起苏治贤,比起他家的鬼见愁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鬼见愁不眠花宿柳。
“听说是因为集芳阁的旋舞姑娘。”
“夜旋舞?”
“对对对,就是她,韩勋要为旋舞姑娘赎身,苏四少爷却几番纠缠不休,也不知道怎么的,昨晚苏四少爷就失手把韩勋捅了。”
“……”
还不知道怎么的?很明显,一定是这两个不争气的浪荡子,为争一个婊子,争出了人命。
想了想,他吩咐道:“那我待会要韩府吊唁一下,你去准备准备。”
“……这。”德顺迟迟疑疑,仔细斟酌了语句又道,“老爷,这恐怕不是时候吧,再怎么说,苏家与咱们洛家是亲戚关系,苏四少爷人还没抓到,老爷你这个时候送上门,那个武威将军会不会冲老爷你发难啊。”
“……”
“说不定,他还会以为是老爷你窝藏了凶手,到时找你要人呢。”
“嗯,你说的也有此道理。”
与韩勋多年兄弟,他的性子他也了解,虽然这些年南征北战,又经历几朝,性子沉静不少,但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还是性如烈火,刚愎自用。
保不定,他会将满腔仇恨发泄到他身上,尤其是在苏治贤还没被捉拿归案的时候,他仇恨更甚。
可如果不去吊唁,作为昔日兄弟,恐说不过去。
左右为难之际,又见洛婵屋里的大丫头燕语脸色凝重的急步走了过来,冲着洛熙平恭敬的行了礼。
“奴婢给老爷请安,大姑娘想请老爷马上去一趟芳华苑。”
“是婵儿怎么了吗?”
“不是,大姑娘身体还好,是……”燕语欲语还休,双眼瞄了一下旁边,还是没有说,只支唔着道,“还请老爷马上去一趟,大姑娘有急事。”
“嗯,德顺,你照顾小滑头。”
洛熙平交待一声,急急离开。
待他离开,洛樱从树后走了出来,有冰凉晨风刮在脸上,卷着梅花园传来的阵阵梅花香,盈入鼻端,甚是好闻,还令人醒目。
她在心里冷笑,很好,她终于可以挑起韩苏两家的战火了,这战火还远远不够,她还要让战火烧到沈遥身上。
“裳儿,你去我屋里把我昨天做的莲藕糕送给大姐姐尝尝。”说完,她又凑到她耳边叮嘱了两句。
这么一大早,洛婵就这么着急的派人来找洛熙平,肯定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商量。
除了她和沈遥的事,现在最紧急的就是她表哥苏治贤的事。
洛婵父母早死,除了老太太和洛熙平,她最亲近的人便是他的那位三舅舅苏冷了,她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竹娟,你陪我去梅园。”
“是。”
一主一仆,脚踏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二人似乎很喜欢听这种声音,一路走一路笑。
走到几十步远,就来到梅园,此时,还未到梅花盛开的时侯,园子里只有腊梅凌雪盛开,一阵阵沁人暗香袭来,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深深呼吸。
伸手摘一枝,如黄玉般的梅花润滑透亮,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雪,看上去更显冰清玉洁,冷丽孤傲,正如诗中所言“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不知是谁映衬了谁,二者结合的相得益彰。
抬起脚正要再采一枝,忽然传来竹娟一声娇喝:“呀,是谁?”
洛樱吃了一惊,赶紧走了过去,就看到一株梅花树下伸着一条腿。
再走近一看,原来是洛庭尹躺在梅花树下睡的人魂不知,身旁还倒着个酒葫芦。
洛樱和竹娟大惊,洛樱赶紧蹲下来拍了拍洛庭尹的脸:“七弟,七弟,你醒醒。”
他的脸上出奇的冷,洛樱有些害怕他在这里睡了一夜会被冻坏,急着吩咐道:“快,竹娟,你快把手搓热,再帮七少爷搓搓手。”
她一边吩咐,一边自己也搓着手,待手搓热,赶紧放到他脸上去搓,竹娟也帮忙一个劲的搓手。
还没搓两下,洛庭尹忽然伸出了手,将洛樱一把推开,嘴里嘀咕着:“滚开,滚开!别打扰老子睡觉!”
洛樱被推的跌倒在地,同时,心里又舒了一口气,幸好他没事。
竹娟来扶她,她摆摆手,自己爬了起来,又拍拍手上的雪,然后继续拍洛庭尹的脸:“七弟,你醒醒,醒醒……”
“真他奶奶的讨厌,还让不让人安生了!”洛庭尹说话时,嘴里还带着未褪的酒气,“滚开!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说完,烦燥的又想将洛樱推开。
“七弟,这大冬天的你还敢喝酒睡在这里!”洛樱身子一让,然后拧上他的耳朵,声音拔高了几分,“你赶紧给我滚起来!”
“我日他奶奶的,再不松手,老子砍死你!”
洛庭尹恼怒的暴喝一声,然后才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人都是重影的,他揉揉眼睛,定眼一看,才认出是洛樱。
“我日,原来是五姐,你揪老子的耳朵做什么?”
说着,他揉了揉因为宿醉而涨痛的太阳穴。
“七弟,你嘴巴放干净点!”洛樱严肃的看着他,继续拧他的耳朵,“你昨天跑到哪里去了,又怎么会喝醉了酒,躺在这里?”
洛庭尹见她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赌气道:“关你鸟事,你赶紧放开我!”
“七弟,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洛樱秀眉紧锁,“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切。”洛庭尹心情糟糕透顶,自从师父死后,他就没一天开心过,特别是昨天知道了沈遥和洛婵的丑事,他更是愤怒到了极点,又不能冲到洛婵屋里将她暴揍一顿,他只能借酒浇愁。
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怒气冲冲的斜眼看她,然后忽然一把握住洛樱手腕,“不要以为我叫你五姐,你就把自己当颗葱了,老子去哪里,关你鸟事,关你鸟事,关你鸟事!”
他连连重复几遍,声音越说越高,洛樱的耳朵被震的发疼。
“七少爷,你放开姑娘。”
竹娟上前就想要掰开洛庭尹的手。
“滚开!”洛庭尹凶恶狠狠的瞪着竹娟,“你敢碰老子一根汗毛,老子立刻把你卖到藉坊去!”
“你就是把奴婢卖到藉坊去,奴婢也不能让你伤了姑娘!”竹娟勇敢以对。
眼看洛庭尹就要动手,洛樱不得不出手欲要点了他的穴道,以免他醉酒伤人,手指还没有碰到他,他忽然两眼发怔,盯着虚空的焦点,嘴里喃喃说了一句。
“师父,你陪我一起去找蓁蓁奶奶做梅花糕吃,我想吃梅花糕了……”
洛樱手一顿,脸色霎时惨白,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痛,痛到无法呼吸,仿佛有无数把刀,将她的心,她的身体,她的骨胳,一寸寸凌迟。
她能听到刀切入皮肉的声音,她努力的想要抽出那把刀,奔向那冰冷的石柱,挡开娘亲,可是她无力拔出,只能任由娘亲撞柱而亡。
娘亲,你知道吗?清儿也想吃你做的梅花糕,很想,很想……
娘亲,清儿盼着你,盼着你能回来叫我一声清儿……
灼烫的液体自眼睛漫出,一滴一滴,落在雪地,化成一个小小湿圈。
一阵风过,吹落梅花上的积雪,星星点点飘落到她的脸上,身上,她却连一点知觉都没有。
“姑娘,你怎么哭了?”竹娟拿出一块帕子递到洛樱面前,“是不是七少爷刚刚弄疼你了?”
“……”
“我刚刚也没使几份力气,五姐,你哭什么?”洛庭尹收回眼神,奇怪的看着他。
“我……没什么,风迷了眼。”
“……哦。”洛庭尹应了一声,突兀的问了一句,“五姐,你会做梅花糕吗?”
“会一点。”
“是,姑娘采梅花,就是想回去做梅花……”
“哼!就算你会,我也不吃你做的梅花糕。”洛庭尹赌气打断竹娟的话,然后冷傲的扭过头,捡起地上掉落的梅花,呆呆的看了两眼,“在这个世上,再不会有那么好吃的梅花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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