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沈遥无法接受,就是她自己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可是理智告诉她,既然已经想到这里,又何妨一试,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要弄清楚这件事,表姑姑寻了他的琛儿那么多年,带着痛苦的思念和遗憾离开了这个人世,直到她死,都不知道他的琛儿是生是死。
她犹疑的眼神转而变得清亮而坚定,语气冰凉的令人不寒而栗:“谎言说的久了,恐怕你连自己都相信了,二十二年前,元宵佳节夜,姬夫人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和她的表妹宁慈以及宁慈的儿子宁琛一起去花市街,逛花灯……”
她每说一个字,萧玉心的心就慌一分,脸色也跟着惨白一分,她痛苦的看了沈遥一眼,沈遥从她的眼神里似乎看出了什么,消瘦的身体就像是风中的残荷,颤颤发抖,显得萧索而凄凉。
“不,越儿,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知道的这样清楚?不,她不能让她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她害怕她编了整整二十二年的谎言就要被拆穿了。
她虽然憎恨沈遥和姬家的关系,却不是一点母子感情都没有,毕竟她养了他二十二年,就是养条小狗在身边,也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人。
她紧张心虚的心都要跳了出来,这种紧张和被戳穿的心虚让她突然再次暴怒起来,她抽出刀,冲向洛樱,大叫一声,“贱丫头,你再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虽然她恨毒了洛樱,恨不能马上杀了她,可是真要杀她的时候,她又犹豫了,度魂秘术是她最后的复国希望,所以,她只是将刀架在了洛樱的脖子上,并没有立刻杀她。
反正洛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她不怕她跑了。
她激烈的反应,让洛樱的心在瞬间沉落,她也不愿意接受沈遥就是宁琛的事实,可是萧玉心心虚的反应明显在告诉她,她想的没有错。
很有可能,当年她想要偷走的并不是宁琛,而是大哥或者二哥,因为只有这样的报复才是对爹娘最大的报复。
她被这样的真相震住了,她几乎不想再说下去了。
忽然,门外刮来一阵大风,明明是热烈的夏风,吹在身上却是凛冽,外面的天空阴沉下来,屋内也跟着阴沉下来,本就是狭小的空间,站了三个剑拔弩张的人更觉得压抑窒息。
“我没有一个字的胡说八道。”洛樱努力沉淀了一下心绪,如果萧玉心要杀她,刚刚那一刀就刺下去了,她就是笃定她不敢,因为揭破沈遥的身份远不如度魂秘术来的比她重要,她继续缓缓道来,“好好的,宁琛突然就失踪了,失踪的时候才只有一岁半大,宁慈和姬将军夫妻二人为了寻找宁琛,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
“不,你不要再说了!”萧玉心手里的刀刺破了洛樱雪白的玉颈,有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想要再往深刺一步,割断她的咽喉,她的手却颤抖的厉害,根本割不下去。
“母亲,你让她说,你让她说!”
这时,沈遥终于崩不住了,所有的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他疯狂的大叫大嚷起来,一下子冲到了洛樱的面前,手突然握向萧玉心的手腕,力气之大,恨不能握断萧玉心的手腕。
萧玉心看着沈遥暴怒发狂的脸孔,一时间愣在那里,她知道这件事已经捂不住了,心慌乱的跳着。
不知是被沈遥握的太痛,还是她自己选择了放弃,她握住刀的手慢慢松了下来:“越儿,你不要相信她……”
沈遥压根就没听到她的话,他就像濒死的野兽睁大发红的眼睛,盯着洛樱道,几乎咬碎了银牙,“你……说……下去!”
洛樱看着这样的他,从最初的仇恨忽然变得悲哀,她痛恨之极的看了萧玉心一眼,推测道:“可能当年你想偷走的孩子并不是宁琛,而是姬长安亦或姬长宁,因为这样才是对姬将军夫妇最大最狠毒的报复。”
“……”
“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你偷走的却是宁慈的儿子,于是,你将错就错,对于姬将军夫妻二人来说,宁琛也像是他们的孩子一样,你依旧用最恶毒的办法报复了姬将军。”
“不,你胡说,你胡说……”
萧玉心嘴唇哆嗦的厉害,现在她相信她就是姬长清了,唯有鬼魂才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她的确抱错了孩子,后来再想下手偷走姬南城的孩子也没有了机会,所以她将宁琛抚养长大,利用他来报仇。
不要说宁琛,哪怕找一个陌生的孩子,她也不可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生下来,就背负上这样沉重而残忍的包袱。
洛樱不再看她,转眸看着脸色发白,满脸是汗,汗湿了头发,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沈遥。
“宁琛失踪之后,姬将军夫妻想将宁慈接到姬府,她却宁死不肯,她说她的琛儿一定会回家找她,只可惜她没有等到宁琛回家,她痛失爱子,承受不住,时常神志不清,两年后,她一个人悄悄去香叶山摘樱桃给她的琛儿吃,遇到野狼,没几天就离世了,离世前,口口声声唤着琛儿,娘亲在家等你。”
“……”
“沈遥,你知道吗,宁慈说的家就是被你夺走的姬家别庄,你还亲自命人掘了她的坟墓,让她死后都不得安生!”说到这里,洛樱也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沈遥所有的精神都已经崩溃了,他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句话,一步步往后退去,好像根本站不稳,他往后退的脚步踉跄,撞翻了桌子他也感觉不到痛,一直往后退,一直往后退,直到退到墙壁,退无可退。
“越儿……”
萧玉心终于哭了出来,痛苦的呼唤着他的名字,看着他时,眼睛里涌上一层愧疚之色。
他根本听不见,此刻,他感觉周围所有的一切,连同他的人生,他的信仰全都坍塌了,他为仇恨而生,为了报仇,他不惜痛下杀手,将他最爱的女人推入地狱。
他这一生到底做了什么?
他以为自己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背负了复国和报仇的使命,虽然这种使命让他承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痛,可这种痛却成为了他的信仰,他的目标,足以支撑他整个人生,让他觉得活在这个世上还有意义。
没想到,他竟然只是别人手里的复仇工具,他根本不是赢国人,他是元蓁的表妹宁慈的儿子,他竟然……竟然亲手将自己的亲人一起推入了烈火地狱!还掘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坟墓!
他……
真是太可笑了!
他这一生……
真是太可笑了!
无论他承受过多少种痛,没有一种痛可以比拟现在的痛,哪怕在亲眼看着姬长清被腰斩时,也没有这样痛过。
原来,这世间还能有这样惨烈的痛。
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至少噩梦还有醒来的时候,可这不是噩梦,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这样的现实足以将他整个人彻底摧垮。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他,将他的一生变成了最惨烈的笑话!
他忽然抬起了头,双目红的要滴出血来,声音早已支离破碎:“母……”只说了一个字,这一声母亲他再也喊不出口。
“噗……”他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喷溅而出,滴落在地,晕成一朵朵惨烈的血花。
“哈哈哈……哈哈哈……”
吐出之后,他忽然狂笑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外狂奔而去,他的动作那么笨拙,有好几次就像要摔倒一样,可是他没有摔倒,而是漫无目的的狂奔。
“越儿……”
萧玉心发出一丝凄厉的呼唤,在这一刻,她才感受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二十二年的母子之情,不是轻易就能抹灭的。
她忘记了一切,朝着他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时间,屋子里空了下落,洛樱也好像脱了力,身子虚软下来,手用力的撑在墙壁上以免跌倒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样的结局不是沈遥想要的,也不是她想要的。
可事实就是事实,不是你不想要就可以不存在。
忽然,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她眼睛金星,感觉天地都在旋转,一种强烈的呕心感袭来,她想吐,只呕出了几口酸水。
她扶住墙的手越来越无力,再也支撑不住,她一头栽了下来。
下一刻,她跌入一个宽阔而又结实的怀抱。
“长清——”
这声音低沉而又熟悉,她却本能的想要抗拒,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
胸口处的疼痛如刀绞一样,一阵腥甜翻涌上来,她“噗”的一下吐出了一大口血。
鲜血喷溅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洇晕成大片的潮湿:“长清,长清……”
他的声音明显的变得焦急而又慌张,将她扶好,赶紧从袖囊里掏出一个药瓶,取了一粒药正要塞进了她的嘴巴,忽然听到她无力的呢喃了一声:“元极……”
他的手一滞,眼睛里闪过一丝酸涩的疼痛,轻轻的捏开了她的嘴,将药喂进了她的嘴里。
一股像是薄荷一样的味道在喉间蔓延开来,甚是清凉,过了一会儿,洛樱感觉胸口没有那么痛了,她恢复了一丝清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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