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眼睛里流出了悲伤的泪水,声音哽咽,难以为继。
原来,回想过去的美好也是另一种逼人绝望的残忍。
“溪儿……”她痛苦的唤了她一声。
“不要再叫我溪儿,我听着觉得恶心!”
“……”圣姑睁大了眼睛,眼睛里不断有光在闪烁,有愤怒,有失望,有悲伤,亦有无奈,她再度深呼吸一口气,声音沉沉道,“你永远都不要忘了,你身上流淌的是赢国皇族的血液,你是赢国公主萧溪儿,不是高云溪。”
“赢国?”
“……”
“皇族?”
“……”
“公主?”
“……”
“你不觉得你说这些很可笑吗,赢国早就不存在了,又哪来的皇族,哪来的公主?”
“……”
“师父……”她的声音忽然柔软了几分,喃喃的唤了她一声,“如果你的心里还有我这个不孝徒儿,就请你,请你让我带走鹦鹉可好?”
“溪儿,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的身边。”
她有些无助,甚至是带着哀求看着她漆黑的眼睛。
“你已经剥夺了我所有的快乐,难道连最后一点自由也不肯给我吗?”
当她得知她的父母兄弟姊妹她所有的家人都死在自己师父手上的时候,她的世界便彻底坍塌了,她想要为他们报仇,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报仇。
因为她的师父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这是怎样血淋淋的事实?让她如何接受待在她的身边,她宁可死也不可能再待在她的身边,在她身边多待一刻,她心里的仇恨和自责就会燃烧的多一分,她害怕有一天,她承受不住这样的绝望,选择再一次和她同归于尽。
“溪儿,我……”
“好了!”她的脸色突然沉冷下去,眼睛里只剩下一片无尽的寒冷,挥手打断她的话,“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求你,求你放了鹦鹉行不行,她才只有八岁,你留她有什么用。”
“……”
圣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最后无奈一叹,默默的点了点头。
于是,育婴堂又多了一个叫鹦鹉的孩子,现在育婴堂的孩子越来越多,人手不够,洛庭尹几乎天天待在那里,虽然他心里一直存有疙瘩,可是始终没有问出口。
不仅洛庭尹来,在姬长安服了圣水之后,果然身体大有好转,洛樱心情舒展不少,得空时也会带着裳儿,竹娟和阿凉一起到育婴堂帮忙。
时光匆匆,转眼又过半月,这期间,并未再见过沈遥来找过高云溪,就在他江河日下的时候,忽然从平城传来告急文书,有前朝余孽煽动平城暴民树起反帜。
太后本欲派宋亦欢前去平叛,结果宋亦欢突然病了,太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命沈遥前去平叛。
皇帝因为沈遥欺辱尉迟兰嫣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再加上他想要培植全新的属于自己的势力,所以极力反对,在朝堂之上,以少有的雷霆之力派了少年将才陈天统领大军前往平城平定叛乱。
这一次,太后意外的选择了退让,每天只管在笃定的在小佛堂里念经,其实她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朝堂。
不想,仅仅用了不到半月个时间,陈天所统领的军马溃不成军,陈天的首级被叛军一刀斩下悬挂于城门之上,其余部下皆被叛军俘虏,叛军气焰愈加嚣张。
这一败,让皇帝颜面扫地,不仅如此,他还丧失了再和太后争斗的资本,连在朝堂上说话的底气都没有了。
太后力挽狂澜,重新派沈遥带兵前往平城,沈遥也用了仅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一败一胜,让皇帝手中本就可怜的权力几乎丧尽,眼见朝中遍布了太后的亲信,皇帝只能做一个舞台下微不足道的贫穷看客,连置喙的资格都没有。
除了和从前一样选择隐忍,他暂时也别无他法,他本就是阴郁残暴之人,再一次遭受重创之后,心情变得一天比一天阴郁,一天比一天残暴。
幸好,他身边还有尉迟兰嫣和卫元则能劝诫他,否则,他手里的亡魂不知又增添了多少。
而沈遥,因为这一次平叛有功,好像又重新达到权势的巅峰,一时间,本已门庭冷落鞍马稀的太师府,又重新恢复了热闹,连门槛都差点要被人踏破,全都是送礼的。
新年在迩,太师府喜气洋洋,青鸾阁内炉火烧得正旺,沈遥在香炉里焚了薰香,淡白烟雾带来一阵淡淡的樱花香气,细细袅袅萦绕入鼻端,他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脸上溢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傍晚的斜阳透过茜纱窗洒进来,落在棋盘上留下点点光影,光影流动,静谧异常。
沈遥走了过来,坐于榻上,手撑着桌面,俯首瞧着棋盘一动不动的发呆,发了一会呆之后,抬眸时,忽然看到对面坐着一个倩影。
“阿遥……”
那倩影微微一笑,绝美的眼睛弯起月牙的弧度,刹那芳华,犹如看到融融春日里,千树万树樱花盛开,倾国倾城,美丽的不像真实。
“清妹……”
他激动的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手伸出去扑了一个空,她绝美的身影就像一个泡沫,“砰”的一下就炸了,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脸上的激动瞬间僵住了。
他的清妹再也不会回来了。
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扣门声,那人的声音也很轻:“太师大人,乐阳公主来了。”
沈遥一听,眉心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下了榻,走出了屋子。
这座青鸾阁曾是她和他住的地方,在这里,他们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在这里,他吟诗作画,她为他红袖添香,在这里,他们面对面坐在灯下下棋……
也是在这间屋子里,他与洛婵双双背叛了她。
这里有过太多的美好,也有过太多的不堪。
她走了,这座青鸾阁就不想再有外人再打扰。
出了青鸾阁,沿着长而曲折的回廊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就看到回廊那头,有个身着石榴红的女子在宫人的簇拥下盈盈走来。
灵蛇髻,金步摇,仪态艳丽华贵,自带一段妩媚风情。
见他走来,她愁思百结的脸上立刻溢上笑容,衬得她的脸鲜明靓丽,轻唤一声:“子越……”
她加快步子朝他走来。
他声色未动,眼睛里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涟漪,迈着不急不徐的步伐朝她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咸不淡道:“公主,你怎么来了?”
“人家当然是来看你呀,子越,你离开长陵这么久,回来之后也不主动去公主府找我。”虽是责备,听上去却更像撒娇,意态暧昧,丝毫不顾忌身边还有宫人在,一到他面前,她立刻扑上他的身,将头埋进他的胸膛,贪恋的吸着他的气息,然后抬手揽住他的脖子,抬头痴恋的望着他,“子越,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我么?”
她身上的香气太过浓烈,他皱皱鼻子,伸手轻轻推开了她,声音清冷而疏离:“公主,不要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和亲公主了。”
她脸色一僵,手依旧勾着他的脖子,生气道:“子越,成为和亲公主非我所愿,难道你要因此而和我生分了么?”
“不是生分,而是要注意分寸。”
“不,在你面前,没有分寸。”
“听话,这两日我府里人来人往多,让别人看到不好。”
他不惯和她如此亲近,纵使他们已经同枕共鸳帐,他还是不习惯,这两日上门来巴结的人很多,他能推的都推了,所以并没有人来人往,他这样说就是想拒绝她的亲近。
“好吧。”果然,她听话的放开了他,“子越,我有话要和你说。”
“嗯,有话去书房再说。”
不一会儿,她和他走到了书房,刚一进门,她立刻挥手禀退了所有的宫人,甚至连沈遥府里守门的丫头都一起禀退了。
没有了外人在,她一下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他身子在瞬间一僵:“公主……”
“不,叫我懿如。”
“公主,你先放开再说。”他恼燥的想要掰开她缠着他腰身的手,她却抱的更紧了。
“不,叫我懿如。”她重复了一遍。
马上就要过年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过年,过年后,她就要远嫁离国了,她千般万般的不想去。
嫁过去之后,她再也听不到他叫她的名字。
“好吧,懿如。”
“再叫一遍。”
“懿如。”
“再叫一遍。”
“懿如。”
“子越,我想要永远都能听到你叫我的名字。”说着,她眼圈红了,落下泪来,“子越,这一次你立了大功,能不能在母后面前求一个恩典,让母后收回懿旨,成全了你我?”
他的身体又明显的僵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他掰开了她的手,转而面对着她,看她时眼神里含了一丝温柔,眼底却是沁着冰雪的冷,偏偏她一点都看不出来。
“懿如,这件事不是凭我一点战功就能改变的,不过……”他倾过身,俯到她耳边,滚烫的唇息吹到她的耳朵里,话锋一转,声音喑哑,“如果你宁可死也不愿去离国和亲,我愿舍我富贵荣华,舍我官职性命,去太后面前为你我博一个未来,成,皆大欢喜,不成,顶多一个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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