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邀请的姑娘颇多,每一次诗社都是提前许久准备的。嫡出庶出的都会邀请,不过一般每回的魁首都是嫡出姑娘。而在冯家姑太太未出嫁时,更是连着六年皆是魁首。
最近这些年的春日诗社都是由三房嫡女操办的,毕竟长房嫡女年岁太小,二房又没嫡女,这一应事宜可不得落到三房头上?
而今年,却是由长房嫡女澜娘操办了。
为此,三房的婠娘还颇有些不乐意,一整个冬日都没见她露笑脸,就连三太太都没能劝得了她。没办法,本身操办诗社就是能看出一个人的能耐来,她能力不弱,只是运道不好,若是继续让她当这个出头鸟,兴许还能碰上好亲事,若连这档子事儿都被抢走了,那亲事……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能乐意才叫怪了。
而早在知晓今年的诗社轮不到她来操办时,婠娘就绞尽脑汁的准备起来,打算在诗社上再度夺魁,可就算这样,还是叫她母亲给拦住了。
“婠娘,你不要再使性子了。老太太、大太太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她们是想让澜娘成为又一个姑太太,不然怎会特地求了姑太太将教养嬷嬷送回,仔细教导这些年呢?去年,老太太已经是怜惜了你,让你得了这魁首,今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你就歇着吧。”
婠娘捂着耳朵就是不听,眼泪簌簌的往下落:“诗社主人叫她当了,怎的连作诗都不让我来了?不然就公平竞争,看谁作的诗更有才气!”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呢?唉,难不成你真的以为,写诗写得好就一定能嫁得好?嫁人又不是单纯的比才气的。”
“那姑太太……”
“姑太太是样样都好,所有的一切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了,全无瑕疵你懂吗?可你……”三太太没有把话说完,可她的意思早已明了。
“我不管,我哪里比她们差了?是长得不够好看,还是身段不够好?是教养规矩不行,还是诗词歌赋没有灵气?就连管家理事,母亲你都认真的教我了,咱们三房里的事儿,这两年不都是我帮着您的吗?”婠娘哭得无法自已,“我就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亲事,怎么就那么难?”
三太太除了叹息还是叹息,最终还是摆了摆手:“随你吧,我只一句话,万一得了魁首的人不是你,你千万不要当场恼了。这要是自家姐妹玩闹倒是无妨,在场的还有外人呢。”
婠娘含泪点了点头,这个她当然懂,也知晓决计不能丢了冯家的脸面。至于能不能夺得魁首……
她没说的是,她早先就留了后手,那是绝对能力挽狂澜的杀手锏!
魁首只能是她的!!
……
其他人或是信心满满,或是早已做了准备当好绿叶,唯独一人彻底茫然了。
娇娇何止茫然啊,她都懵圈了。
作为四房唯一的女儿,哪怕她是庶出的,那也是冯家正经小姐。春日诗社的帖子自然就被人送到她跟前,除了邀请帖外,长房嫡女澜娘还特地遣了位丫鬟过去细细的为娇娇解惑。
关于春日诗社的由来、意义,历任诗社的主人,每年开诗社的时间,今年参与其中的各家小姐,以及具体的步骤、内容等等,皆详详细细的为娇娇解释了一遍。
这不解释还好,越解释娇娇只会越懵。
其实,这也怪不了娇娇。
一般来说,像诗社之类的活动,本身就是只存在于未出阁姑娘家的。也就是说,嫁了人的,哪怕本身才华横溢,也少有机会展示。说白了,太太们比得就不是自身了,是夫君的官运,是儿女的前程,是管家理事的能耐。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本身就是尚待字闺中的姑娘用来提升自己的筹码,为的也是能让自己嫁得更好。
当然,多个才艺肯定是好的,哪怕用来解闷打发时间也好。
可娇娇上辈子,未出阁之前唯一一次走亲戚就是去外祖刘家,只待了短短月余时间,为的也是借用一下外祖母的名声,毕竟长女无母不娶,偏她又没祖母,也就只能借着外祖母稍稍挽回一些了。
然而,刘家也仅仅是商户人家,就算有钱,却也不会特地教导未出阁小姐们这些事儿,能识字便算是好的了,旁的才情却是真的没有。
再说了,娇娇上辈子一共也就在刘家待了月余时间,就算刘家再能耐,又能教多少呢?
等娇娇出嫁了,她嫁的是桑平县出了名的富商家独子,可商户人家,真的没那么多讲究。就不说只有未出阁的姑娘家才稀罕那些,事实上在县城里,已婚的未嫁的,多还是以不识字为主的。
面对这光是听着就分外复杂繁琐的春日诗社,娇娇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懵了,前来讲解的丫鬟也崩溃了,两人默默的对视了很久后,最终丫鬟先败退了,表示要回去问一下姑娘,再过来回话。
于是,崩溃的人又多了一个。
听完了丫鬟的回话,澜娘仿佛梦回从前,就是那一日,眼睁睁的看着娇娇一筷子挟起一大块的酱肘子,她……
“这样吧,你去告诉她,诗社那天让她不要出风头,不要作诗,最好不要说话,或者少说话。”
澜娘还能怎么样呢?她恨不得让娇娇当天称病!
而再度得了丫鬟的话后,娇娇倒是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保证道:“让你家姑娘放心吧,到那天,我保证少说话,一定拣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不过,到时候你们也得帮我,就是万一有人点了我,得帮我解围。”
丫鬟表示了解了,一定把话带到。
只这般,澜娘又紧急招了家中其他姐妹商谈,务必要团结一致,让危机彻底消失在萌芽状态之中。
其他姐妹们,无论嫡出庶出都是满口子的应允。
这一个府的姑娘们,难免私底下会有所比较,都希望自己能拔尖。可因为吧,娇娇本身就跟府中其他姑娘不是一个画风的,弄得其他人根本就不想跟她比,只盼着她能像样点儿,别的就算了,别丢人,或者别那么丢人就成。
因此,所有冯氏女联合一致,务必要做到当日不让任何人找茬挑刺,万一真的发生主动邀诗的事儿,其他人也要帮忙一力扛下。
澜娘还临时想起一事。
“针线房有没有将她的新衣赶制出来?赶紧派个人催一催,务必要让她在诗社前穿上新衣。还有首饰,假如没有合适的,来我这边取,这关系咱们冯家的脸面!”
很快,长房的人就去了针线房,得知只剩下不多的收尾工作时,硬是逼着绣娘们挑灯夜战,终于在诗社前两日,先赶制出了两身春衣。
衣裳其实本就不难,难的是上头的绣纹,尤其府城这边喜欢暗纹,那些繁复的暗纹在不经意的手腕转动间、裙摆摇曳间,在阳光下波光流转,透露出阵阵低调的奢华……
不管怎么说,衣裳总归是赶制出来了,针线房派人将新衣送去了娇娇所住的小跨院里,而得知消息的澜娘还特地跑了一趟,她的理由很正当,万一有什么不合适的,她可以当场指出来,保证针线房不敢怠慢分毫。再一个,如果是首饰不合适,她也可以帮着挑拣,实在不行就由她来支援一二。
想法很美好,可变故往往就在一瞬间。
澜娘其实是慢了一步的,等她得知消息赶到时,娇娇早就已经去里间换衣裳了,就是怎么也出不来。
“出什么事儿了?”澜娘由大丫鬟扶着进了堂屋,她的身份在同辈之中是最高的,不过到底年岁小,也不能擅闯堂姐内室,因此只站在外头问。
里间的娇娇得知是长房的妹妹,便让张嬷嬷出去回话。
张嬷嬷一脸的生无可恋:“回六姑娘……”澜娘原本序齿是第六,不过若是添上娇娇的话,那么她该是七姑娘。张嬷嬷是一开口就意识到了,顿了顿后,她又道,“我们娇姑娘她穿不上新衣。”
澜娘也意识到了张嬷嬷那未尽之言,其实这就是令她最崩溃的一点。
她当了十三年的冯家六姑娘,如今娇娇一来,只等老太爷回府,这六姑娘就要换人当了。虽说对于女子来说,娘家的序齿不算什么,毕竟等嫁人了就该依着夫家那头走了。可她还是无法接受,一想到将来有人说,冯六姑娘怎么怎么不像样,她就忍不住胸闷气短。
因此,她一时间没明白张嬷嬷方才那话的意思。
在得了娇娇的允许后,张嬷嬷索性将她请进了内室。
本就是姐妹,也没太大避讳。更别提所谓的新衣,指的仅仅是外裳而已,里头穿的衣裳因为并不需要绣花,是一天就赶制出来的。
于是,等澜娘进了内室后,就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丁嬷嬷并几个丫鬟正在给娇娇勒腰身,因为太用力了,所有人的五官都是扭曲的。
“吸气!大姑娘您倒是吸气啊!努力吸气,吸!”
“不行,我快被你们勒得喘不过气来了,停停停!哎哟……”
“再努力一把,能行的!只要把腰勒细点儿,回头盘扣一定能扣住的。来,再来一次,这次一定可以的!”
“为什么不做宽松的款式?盘扣扣不上啊,我吸气了,我真的有很努力的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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