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禛失踪了。”朱铨直直看进齐韵惊愕的双目,面沉如水,“他在大同卫与宁王的军队缠斗时,抛下十多万将士就那么消失不见了……”
齐韵的心咚咚咚狂跳起来,她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陛下觉得镇远将军是投敌了?”
朱铨咂巴咂巴嘴,思虑片刻,“如此便妄下决断倒是仓促了些,只梁禛为何并未向其部下说明自己的去处倒是挺奇怪。不过有参将带回梁禛口令,要大家原地待命五日,如若他不能赶回,则由参将徐烁之暂领兵陈于大同卫,防守北线方向。于是这十多万人原地待命了五日后,果然没能等到梁禛返回,最后由徐烁之领着人马回了大同卫。”
朱铨挑眉望向齐韵,“现如今,咱北伐军可算得上是风声鹤唳,两名主将失踪,樊城、大同与喜峰口分别各有陈兵,多头严防死守,尚宫大人可有觉得咱们原定的防守方式有些不妥?”
齐韵低头,看见朱铨手中捏了几块鎏金的铁器无意识地敲打着檀木的书桌边缘,心下了然。她抬起头看进朱铨那墨黑的双眸,只轻轻颔首,“韵乃女流之辈,陛下心中已有成算,就别再拿微臣打趣了……”
朱铨眉眼陡然弯弯,如粲然的新月,“二妹妹便是如此提防着朕?连真心话也不愿与朕讲?”他摇摇头,摊开手掌露出几块金灿灿的令牌,一把扔至桌上,“说吧,说得好,朕便给你一块。”
齐韵默然,朱铨是要打算亲征了,如今北伐军没了主帅,西线又诡异得紧,要朱铨安心待在京城是不可能的了。他捏了这虎符如此之久,是打不定主意怎样安排京城的事宜,只不知他究竟在顾虑什么……
齐韵忐忑不安,她想要一块令牌,自己身处禁宫,朱铨不在,自己做什么都不方便,万一梁禛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手中有人,岂不方便许多。她吞了口唾沫,拿眼怯怯地看了看朱铨,扭着罗帕终于开了口。
“陛下,臣有一言想先说与陛下听……”
“嗯,说!”
“陛下,臣之言皆出于公心,皆为了陛下江山千秋万代着想。北伐大军干系重大,陛下切不可因微臣之言语迁怒他人,如若陛下因臣之言语心生不悦,继而因私废公,臣只能紧闭双唇,不再开口惹祸了。”
朱铨唇角微扬,只定定地看看齐韵的脸,眼中有探究。良久,他颔首,“那是自然,二妹妹请畅所欲言。”
“陛下,既然您已打算亲自出征,微臣建议陛下暂且勿要再管北线,镇远大将军失踪之山西中路最为可疑。如若微臣猜测的不错,喜峰口只是疑兵之可能性甚大,此山西一路才为重锤。”
齐韵朝朱铨躬了躬身,“陛下可有觉得山西中路的军队来得诡异?这北线的宁王大军才至喜峰口,可这山西却已出现了宁王爷的疑兵……”
朱铨颔首,“或许只是为了配合北线行包抄之事。”
“如若只是侧翼助攻,为何会让镇远大将军打得失了踪?”
“如若梁禛投敌……”
“梁禛投敌留在北线亦能投敌,喜峰口不正是宁王爷的主力大军吗?”
“如若山西中路为宁王主力,为何直至现在,山西并未传出进一步的作战消息,听大同卫指挥说,大军已撤……”
“大同卫并无太多屯兵,对方却不战自退,陛下不觉诡异?或许只是因为敌方中路大军的首领出了意外……”
朱铨望着齐韵沉默良久,“二妹妹如此笃定梁禛无异,可有因为其他原因?”
齐韵重重的跪下,双眼直视朱铨,坚定又沉着,“微臣分析得是否妥帖,陛下自有明断!”
朱铨微笑,一把扯过齐韵的手,轻轻握在手中,“朕信你。”
……
齐韵手中紧紧握着一块鎏金令牌,呆坐在床头望着窗外如锦朝霞发呆。
朱铨给了自己一块可调动禁宫十三金吾卫的令牌,朱铨担心自己离开太久,京城如若生变,身旁有人护着总是好的。
朱铨行事谨慎,此次宁王叛变,勾结了蒙古人一同进攻中原,形势比他预想的还要糟。他多年与蒙古军作战,最是清楚蒙古军甚擅轻骑突袭,宁王与蒙古人勾结,很大可能会由宁王拖住己方,蒙古人则突袭京师。蒙古人武器落后,且轻骑无法携带弩机,攻城炮,攻下京城虽不可能,但恐吓、骚扰京师并非难事。朱铨担心万一出现这种意外,齐韵孤零零一人独守在书房,无人照看,被人伤到,那就后悔不迭了。赠她金吾卫,可见朱铨的良苦用心!
为维护京师安定,朱铨亦留了一块虎符与首辅李鸣,这块虎符可调动山东九卫,九卫可调动的精兵及辎重部队高达五万余人,由建威将军上官驰统领,就算在外敌入侵时,拱卫京师亦可坚持月余。
齐韵很开心,第二次无比愉悦又心甘情愿地替朱铨又做了一碗虾皮馄饨。
朱铨亦满心欢喜,吃下齐韵亲自为自己做的馄饨后,直接上朝点了燕山卫、济州卫等卫所的兵,凑成了十万余人的军队。在京城修整数日后,浩浩荡荡北向而去。
朱铨是一名不怕苦的帝王,他率领着十万大军不眠不休地赶往喜峰口,到得营地后便唤来侯荣相询。当他得知山西境内早已有蒙古人与宁王的人同时出没时,这位战神也觉得压力山大。
“陈朝晖与梁禛究竟怎么回事?”朱铨窝了一肚子的火,这主将完全没有主将的范,派出三个将领,瞬间失踪两个,脑子如此缺弦,都当自己是探马麽。
“回陛下,陈朝晖只是去陕西查探粮草,没想到一去不复返。梁将军担心西线有失,便派了蔡融去守樊城,一月前收到蔡融将军战报,说发现蒙古人与邢杰踪迹。梁将军判断邢杰已叛变,便亲率了十万大军往西线而去,由下官负责这北线防守。只不知为何,不等梁将军赶到樊城,半道上竟遇上宁王的兵马,自此梁将军便失了踪……”
“你说梁禛率了十万兵马西进,他失踪前带走多少随行?”
“那时梁将军正在烧营,他是突然起意要往北行的,所以只带走数千精兵,余下人都由副将领着,原封不动回了大同卫……据领兵的副将说,他们是在经过大同卫附近时,偶然发现了宁王军队的行军营帐,他们行过偷袭,烧了不少粮草。而后梁将军点了五千人向大同北而去。”
朱铨颔首,许是梁禛真的发现了什么,尾随而去,以致失了踪迹,以梁禛的脾性,能抛下北线不管,亲自带了人尾随,对方的来头定然十分紧要……
可眼前北线还对峙着至少二十万宁王的兵马,北线的威胁是实打实的,至于山西中路……目前尚无战讯传来,朱铨决定先等等。
☆、失踪
朱铨心里一直认为喜峰口会是宁王选择的南下入口, 所以给梁禛的命令亦是死守喜峰口。可让人意外的是,北线喜峰口的战事并不算激烈, 除了由宁王的一名副将发起过数次还算勇猛的试探目的更明显的进攻外,大多只是零碎的骚扰。如此奇怪的战斗状态,让朱铨觉得对方似乎在等着什么……
朱铨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齐韵说的话, “大同卫并无太多屯兵,对方却不战自退,陛下不觉诡异?或许只是因为敌方中路大军的首领出了意外……”
喜峰口的只造势却不敢进攻,结合山西中路的异样, 朱铨的心咚咚狂跳起来, 莫不是宁王这个蛮子出现在了山西,如今对峙在喜峰口的只是一个幌子?
思虑至此, 朱铨噌地起身,“侯荣,你替朕点五万精兵, 朕要亲自去往大同卫。”
朱铨马不停蹄地赶往大同卫, 听完大同卫指挥的汇报后, 愈发惊讶不已,貌似所有的人都没弄清楚梁禛究竟看见了什么,只说梁禛打着打着突然领了五千人马奔北向而去, 还让其余人等皆不能擅离职守,也不许去寻他。
朱铨狠狠地捶了一把茶桌,这梁禛果然是做阴谋事惯了,打仗也如此率性而为, 就不怕北伐大军没了主帅,被人团灭了麽!不过,不等朱铨发泄完自己的滔天怒气,另一件令人称奇的事件瞬间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的小舅子陈朝晖来了,而且是从樊城来的,据说已经在樊城知州府上“休整”许久了。
“你不是被邢杰和蒙古人捉了麽?”朱铨乜斜着眼看向堂下衣冠整洁、满面红光的陈朝晖。
“陛下!”粉面桃腮的陈朝晖一副大难过后终见亲人的激动模样,扑通一声便朝朱铨跪下了。
“陛下,朝晖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您了……多亏朝晖命大,好容易从那蒙古傻子的利爪下脱身出来,便马不停蹄地往军营赶……陛下!那邢杰是宁王的人!他们勾结了蒙古人自西线北线同时南下攻击咱们……”
“行了!说紧要的!”朱铨一点也不想与眼前这个眼泪鼻涕一把抓的家伙叙旧诉情,他不耐烦地抬手止住了陈朝晖的哭诉。
“你见过梁禛麽?”
“梁将军?”陈朝晖满脸泥泞地望着朱铨发怔,“他不是在喜峰口麽?”
朱铨转过头不想再理这个呆子。
“你失踪数十日,如今脱险了,为何不及时告知你的主帅,害得他奔袭千里赶来救你,结果半路遇上敌军,他也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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