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梁府沸腾了,因梁禛回府后便央求安远侯夫人崔氏赶紧寻得官媒去齐府提亲。崔氏愣怔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自家小儿子真的是要娶那齐家二姑娘为妻了,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崔氏早知自己儿子对齐韵的痴迷,如若真能娶得齐韵自是好事,可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晓齐家二姑娘痴傻了,原本要入宫的也被新皇一脚踢了出来。梁禛作为梁府的顶梁柱子,日后是会继承爵位的,再加上他傲人的一品武官与太保身份,如若梁府将齐韵捡来做了当家主母,不知要引来多少流言蜚语。
崔氏踯躅着向梁禛提出了是否可将齐韵收纳为妾,待她日后变正常了再提为正妻也不迟啊。此举遭到梁禛的强烈反对,他谁都不想娶,除了齐韵。崔氏无奈,只好投降,傻子就傻子吧,至少不是天生傻,以后生养的子嗣不会傻就行。
这样想着,崔氏倒也打心眼里生出些欢喜来。与普通的官宦人家一样,崔氏开始积极与齐府的谢氏私下里联系,悄悄看了看情绪尚算平稳的齐韵,两位当家夫人也就后续即将开展的提亲事宜达成了初步的共识。
就在梁家紧锣密鼓开始准备向齐府提亲的同时,骆菀青第一时间自蒋太后处听到了梁禛就要娶齐韵为妻的消息。她恼怒不已,貌似自己说什么对那梁禛都没有一点感化作用,那厮为何就忒得铁石心肠!
骆菀青缠着蒋三娘又向宫里递了折子,她要去见蒋太后。
寿康宫内,骆菀青如愿见到了朱铨,他是过来向蒋太后请安的。骆菀青守在寿康宫一整日了,终于等到朱铨露面,便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
“陛下!青儿有话同您说……”
……
朱铨独自默立在寿康宫花园内,一枝红杜鹃喀嚓一声折断手中。适才骆菀青的话带给他的震撼颇大,骆菀青说她曾亲眼见过痴傻后的齐韵独自躲在江边抹泪,一派清明的模样哪像个傻子。齐韵极有可能是在装傻,望自己严加查验。因她与朱成翊一直纠缠不清,如今眼看就要进宫,装傻的确是齐韵能够做到的唯一的选择。
如若真是这样,那她齐家便是得下九重地狱了!朱铨铁拳紧握,再松开时,一枝零落成泥的红杜鹃滚落脚下,金缎云头皂靴踏过,朱铨愠怒的声音沉沉响起,“王传喜,传朕口谕,宣齐韵进宫。”
齐府再度陷入重重阴云,齐祖衍将齐振自床上生生拉起,忧心忡忡地告诉自己的儿子,新皇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召自家尚未出阁的傻姑娘进宫。
齐振瞪着懵懂的睡眼被唬得三魂去了两,直愣愣望着自己的爹,“父亲!怎么办?左都督寻了那陈婆子,明日便要来提亲呢!”
齐祖衍抖弄着腮帮子上的肉,狠狠往齐振头上一个爆栗,“你个蠢东西!现在哪里还能管他梁禛,咱们齐家可是要变天了!”
齐振被自家爹敲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父亲,变啥天啊?不就是我妹子进宫做皇妃吗?咱不如去跟皇上求个情,放过咱傻妹子,韵儿如今痴傻着,进宫怕是活不成了……”
齐祖衍老脸铁青,手脚抑不住的直哆嗦,“振儿,爹走不动了,你去兰芷院将你娘与你妹子接来你房间,爹有话要同你妹子说。”
齐振一个骨碌跳下床,套上一件纱衣便往外冲,“哎!爹先歇会,振儿去接娘和妹子。”
齐韵困的不行,被齐振拖着,披头散发,半眯着眼来到了齐振的卧房。
“韵儿……!你可知你闯下什么祸事了吗?”齐韵甫一进屋,齐祖衍便抬起一张惨白的脸,冲齐韵狠狠地摆头。他一改平日的慈爱与宠溺,老泪纵横,原本富态温和的眉眼生生被他挤出七分狠戾。
齐韵何曾见过父亲这般模样,唬得瞌睡虫瞬间消失,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傻子。她瞬间炸毛,“爹,发生了什么事?!”
齐祖衍一看,心下咯噔一声,荒芜一片,完了……还真给自己猜对了……
话音未落,齐韵自己也呆滞当场,她转头看向满脸惊喜如中大奖的齐振,与呆立门口,双目含泪,又惊又忧的谢氏,猛然屈膝长跪在地,痛哭出声,“爹,娘!孩儿对不住你们……!”
……
夜色已深,禁宫的甬道内走来一队宫人,随行两抬软轿。齐祖衍端坐轿内,眉头紧锁,这朱铨深夜急召齐韵进宫,只怕凶多吉少。齐韵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又不是武将高官,深更半夜的哪有什么紧急公务能轮得到召个女人来处理。
齐祖衍浑身筋骨都软得发痛了,如若不是齐家自己的事,光一旁看着都能将自己吓出一身汗!朱铨是怎么发现女儿装傻的?齐祖衍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至于此事的前因后果,齐祖衍已无力再去捋,当务之急是怎样顺利保全自己与齐韵的项上人头,能让全家人的眼睛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齐祖衍与女儿召开了一个简短的紧急碰头会,齐祖衍主张,一进宫,齐韵便应主动向朱铨承认错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齐韵却是坚决反对,自己装傻都装了这么久了,也没露过什么破绽,却被一个深夜急召给吓出了原型,岂不是连自己都哄不过去了。试问一个痴傻了大半年的人,猛然冲到新皇面前,口齿清晰,哭天抹泪地痛陈自己的种种不是,你能不觉得尴尬又难堪吗,如若不是在最后关头,此种冷场的表演,一般人还真就表演不下去。
经过多方论证,齐家上下一致决定,让齐韵继续装傻。毕竟齐韵一旦清醒了,那朱铨再接再厉,深挖齐韵与朱成翊的关系,应对上一个不小心可就会被灭了满门!两害相较取其轻,还是嘴硬到底比较好!
齐韵也忐忑得不行,当宫人通传她下轿时,都直不起身了。好容易下了轿,齐韵抬眼一看,黄灿灿的三个大字:
“乾清宫”——新帝的寝宫。
齐韵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身后的齐祖衍适时搀住了她的胳膊,“乖女莫怕,爹爹就在这宫门口等你,为了咱齐家,韵儿可要加油哇!”齐祖衍面带微笑地给她打气。
望着父亲慈祥的笑脸,齐韵不由得通红了眼,她依恋地看了看父亲的脸,重重的点点头,“爹爹放心,女儿定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齐家的!”言罢,便头也不回地向乾清宫内走去……
齐祖衍脚下一个趔趄,抹一把脸,和煦的笑容转瞬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伤痛与满脸的不舍。他深深垂下了头,缓缓跪下,双手捂住了脸,无尽的泪水自苍老干枯的指缝间溢出,源源不断,滚落青石地……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一章有人发威。
☆、龙凤斗
朱铨穿着黄灿灿的寝衣踞坐春榻上挑灯看着一卷奏章, 直到齐韵颤巍巍地来到堂下跪拜在地。
朱铨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齐韵, “二妹妹可还认得我麽?”
蚊蚋般的声音自地上传来,“认得……四哥哥……”
“你们齐家与朱成翊是何关系?”朱铨依旧淡淡地问,无喜无怒。
趴地上的齐韵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朱铨突然问这个可是抓到什么实锤了?转头一想,自己反正是痴呆,随他问什么,我自岿然不动!于是齐韵依旧保持了脸朝石板的姿势一动不动。
室内一阵静默, 须臾, 帝王冷沁沁的声音再度传来,“站起来, 看着朕。”
齐韵呆怔又迟滞地直立起身,瞪着懵懂的眼望着朱铨,粉腮边挂着一颗渣, 是刚才磕头时在地上蹭的。
帝王直勾勾盯着她脸上那颗渣, 继续开口, “脱衣衫。”
齐韵从装懵立马沦为真懵,他什么意思?脱他的衣衫还是自己的衣衫?齐韵没有纠结太久便平静了下来——自己可是傻子!于是她依旧呆立不动,口中喃喃, 口涎再次流出……
“王传喜!”座上的帝王显见得有些不耐烦了,张口唤来了门外的宫人。
“帮她脱掉衣衫。”朱铨端坐榻上,挺直腰板,盘起双腿, 眸光沉沉,不怒自威。
王传喜得令,面无表情地来到齐韵面前,伸手便来解她外裳的盘扣。
齐韵惊恐万分,她已然站立不稳,如果可以,她一定会自那虚掩的房门夺路而逃!可是自己不能跑,他是皇帝……我是傻子麽?齐韵觉得自己快要哭了,不知道正常情况下傻子遇到这样的事会作何反应?
作为“一个傻子”,齐韵极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双腿,直愣愣地任由王传喜剥掉自己的外裳与百褶裙,露出洁白的杭绸中衣与中裤。
王传喜停了手,躬身立在一旁。
“你们齐家与朱成翊是何关系?”声音自上首传来,平静无波。灯影下,身着寝衣的朱铨仿佛披上了一层黄彤彤的金光,庄肃、威严又霸气。
堂下依旧静默,只有惘然、呆滞的眼神和肆意横流的口涎。
“再脱。”
王传喜再次来到身前,灯光似乎更暗了,齐韵有点眼花,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能有多少衣衫够他脱的?可作为一个真正的傻子应该作何反应呢?
我可以跑、跳、喊、撕咬!对!齐韵犹如黑暗中的旅者突然发现希望的微光,她预备抬起腿,可双腿软如绵,能直立便已是极限。她又抬起自己的手想撕咬面前的王传喜,可抬到一半又软软地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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