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个大将军,跟在自己身后帮着拿这么些鸡零狗碎的小玩意,还这么好说话……沈瑜舔了舔唇,其上仿佛还沾着方才吃的点心上的霜糖,甜滋滋的。
宋予夺眼神一黯,垂眼看着沈瑜。
此时气氛正好,多年来历练出的敏锐直觉,让他能捕捉到最合适的时机。于是短暂地犹豫之后,他又道:“不过,我可以讨要一些报酬吗?”
沈瑜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仰着头,有些茫然地看向他。眼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她的呼吸仿佛都放缓了许多,但最终却并没有躲开。
与上次醉酒之时缠绵的吻不同,这次很短暂,几乎只是碰了一下就离开了。
沈瑜僵硬地站在那里,从脸颊到耳尖红了一片,她着实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讨要报酬的法子。
原以为宋将军是个正经人,如今才发现,先前根本是想岔了。
沈瑜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向四周看了下,确定没什么人注意,方才略微松了口气:“你……”
宋予夺欲盖弥彰地咳了声,抬手蹭了蹭鼻尖。
他眼中带着怎么都掩不掉的笑意,此时的感觉甚至比那夜还要好上许多,毕竟如今的沈瑜可是全然清醒着的。
见他这模样,沈瑜便是有什么话也都说不出口了,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回客栈去。
宋予夺知她她并不是真动怒,随即跟了过去。
只不过沈瑜对此地并不熟悉,按着记忆拐了弯之后,就不知该向哪个方向去了。站定了脚步,又回过头去看了眼宋予夺,眼波流转,似是嗔怒。
宋予夺将她怀中抱着的物件又接了过去,低声笑道:“随我来。”
第91章
沈瑜在此地留了足有六日,将周遭的景致都看了一遭,方才回京。
她四处闲逛的时候,买了不少小玩意,准备带回去送人,来时马车空荡荡的,如今却是在一角堆了不少东西。
“这是给三妹妹的,这是给点青的……”
沈瑜在路上闲得无趣,索性翻看着那些东西,筹划着回去要怎么分。她在京中并没多少私交好友,跟那些世家闺秀更是半点牵扯都没有,所以最后连青溪都算上了,也就那几个人罢了。
沈瑜这些年认识的人大半都在宫中,离了宫中到宋家后,也都断了往来联系。虞丽娘算是新识教的朋友,可惜年前那件事之后就离了京,虽偶有书信传来,但却再没见过了。
细想起来,倒真是觉出两分无趣。
沈瑜叹了口气,指着那根雕的松鹤延年盆景,向宋予夺道:“至于这个,借着你的名义送到西府那边给候夫人?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也算是份心意,毕竟出来这一趟老夫人应当也是知道的,总不能什么都不带。”
其实按理说,西府二房的几位姑娘,她也是该遣人送些小玩意过去的,这才算是全了礼数。可长房跟二房一向算不上关系多好,沈瑜对西府那几位姑娘也没什么好感,就懒得去做这场面活。
宋予夺笑道:“难为你想得周全。”
顿了顿后,他又试探着问道:“回府之后,我得过去西府那边见祖母去,不若你随我一道过去,亲自将这盆景给她老人家送去。可好?”
他说这话时神色如常,可实际上心中却是有些忐忑的,拿捏不准沈瑜是否愿意走这一趟。
当初众人皆以为他战死时,沈瑜初到宋家,隔三差五还会去西府见侯夫人问安,可自从他回来后,沈瑜却是再没去过西府那边。
侯夫人偶然间甚至还向他提过一句,说,近来怎么不见沈瑜?
沈瑜正摩挲着手中的香囊,听他这话,手上的动作一僵,片刻后方才点头说了句:“好。”
她先前是总觉着自己要离开的,所以宋予夺回来后,便着意避嫌,再没去见过宋家长辈。可如今既是约好要留下来,那就不能再这样下去,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做的。
她与云氏不同,没有那么大的仇恨横亘在其中,也没必要做得太绝。
宋予夺不由得一笑,低头看着她。
沈瑜翻来覆去地看着香囊,先是琢磨了会儿上面的绣纹,而后又将香囊挑开,从中取了些香料出来,凑近了些去闻。
“这香囊也是要送人的?”宋予夺问了句,“还是自用?”
他还记得,沈瑜在那摊子上买了足有四五个香囊,都是一样的。可方才听她盘算着要送人的东西时,却半句没提。
沈瑜捻了捻指尖的香料,笑道:“是给晴云姑姑留的,她应该会喜欢这种味道。”说完,又垂眼叹了句,“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着她。”
自从沈瑜离宫之后,就只有晴云想着法子出宫来见她的份,她自己是无计可施的。
宋予夺对沈瑜的事情一向上心,听了这个名字,就知道是年前宫中出来的那位姑姑,感慨了句:“你与她很是亲近,想来她待你必然是极好。”
宋予夺几乎能确定,如今自己在沈瑜心中,怕是还比不过这位晴云姑姑。毕竟他与沈瑜也不过相识两三年罢了,怎么都比不上宫中多年的交情。
“是。”沈瑜道。
沈瑜很少向宋予夺提及自己在宫中时的事情,此番莫名被勾出几分念旧的情绪来,便挑挑拣拣着,将当年旧事向宋予夺提了提。
她运气好遇上了晴云,虽说早两年在掖庭时吃了不少苦头,可自打入尚宫局后,就没再受过什么罪。晴云待她极好,这么些年来也一直在尽力护着她。
在清宁宫那几年她一直安分守己,不露头不惹事,虽说偶有麻烦,但都不算是什么大事。
尤其是经历了这两年的诸多事情后,当年那些宫女们的勾心斗角,委实算不上什么,不值一提。
宋予夺难得听她提起这些事,听得很是认真。
“我这些年受她照拂颇多,若没她,如今还不知会是怎样的境地。”沈瑜道,“当初我大病一场,若不是有她护着,怕也没法在尚宫局安然修养那么长时间……”
她这话说了一半就又止住了,宋予夺愣了愣,突然意识到她提到的大病是什么时候的事,也不由得一梗。
其实两人都不大爱提当年旧事,沈瑜是懒得回忆那堆烂账,宋予夺则是始终怕沈瑜会心有芥蒂。
毕竟当年之事上,沈瑜着实是受了不少委屈,还险些将命都赔了进去。
然而或许是两人亲近了许多,沈瑜说话时也没戒备,不经意间就提及了。
沈瑜重病之时,宋予夺已经离京赶赴西域,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形。可他也知道沈瑜如今身体不好,大半都是当初留下的病根,时隔两年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当时如何凶险。
宋予夺犹豫着开口道:“当年……”
“罢了,”沈瑜将香囊收了起来,低声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不提也罢。”
那件事上,沈瑜并没怨过宋予夺,毕竟皇命之下他也别无选择,而且如果当初不是他施以援手,她怕是也活不下来。
至于锦成公主,当日离宫时她已经算明旧账,也没什么忿忿不平的了。
宋予夺沉默片刻,忽而又道:“今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他声音很低,像是自语,又像是承诺。
但沈瑜还是听进去了,抿唇笑了声,轻快地说道:“好啊。”
从津山回京城,也就是两三日的光景,就算有意拖延放缓了行程,但第三日傍晚还是回到了将军府。
其实认真算起来,离开也不过半个月的光景,可看着这雕梁画柱,却仿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回到修齐居,两人方才坐定,宋予璇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怎么也不让人提前送个消息回来?”宋予璇先是抱怨了句,随后又打趣道,“这一去就是这么久,怕不是乐不思蜀了?”
宋予璇如今也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只看着沈瑜与宋予夺的相处,就知道两人出去这趟感情应是大有进益,故而也敢放心来开玩笑了。
她就宋予夺这么一个兄长,又极喜欢沈瑜,自是盼着他二人能更好的。
沈瑜下意识地与宋予夺对视了一眼,而后笑道:“我这次带了不少东西回来,来看看,可有什么喜欢的?”
宋予璇很是配合,兴致勃勃地随沈瑜去了,宋予夺则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没去掺和,转而向心腹问起这些日子京中发生的事情。
“那案子已经定了,皇上罚了陈家,虽看在贵妃与三皇子的份上多少留了些情面,可陈家这次也是元气大伤。”心腹回禀道,“如今三皇子一党都消停得很,再不敢多生事端。”
宋予夺了然:“他们这是要观望观望皇上后续的态度,才能决定接下来怎么做。”
“原本年前的时候,大皇子的差事接连出错,三皇子一脉可是志得意满的很,却不料年后就出了这么一桩大事,算得上是前功尽弃了。”心腹大着胆子道,“听人说,这是那位宁驸马在其中可是出了不少力。”
宋予夺乍一听这个称谓险些没能反应过来,怔了一瞬,方才记起前不久宁谨已经与锦成公主大婚,过了明路。
方才宋予璇说他乐不思蜀,如今看来果真如此,竟然连这样的大事都给抛之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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