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这是……这酒,酒,酒有问题!”
也就只在片刻之间,在座的所有将领,全都软倒在自己的座位上。
“邹平,你,你做了什么?”
“邹平!你想做什,什么?”
“邹平!”
与此同时,像是天际炸响了一枚惊雷一般,关外传来的震天的呼喊声,龙虎关外的火光突然亮起来,金戈铁马,战马嘶鸣。
江柔匆匆奔出饭厅,往外面一看,只见火光照亮了半边天,血一样的红,她心里一沉,手脚迅速冰凉下去,片许,她爆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咆哮,“曼兰!去龙虎关!”
张曼兰立即也懂了,她一个手刀,狠狠的劈向邹平的后颈,企图先将他撂倒,以免对他江柔造成威胁。
可是,邹平毕竟毕竟不是平凡之辈,不是张曼兰说放倒就能放倒的人。
张曼兰一击不中,立即拔出袖中匕首,和邹平缠斗起来。
邹平是沙场老手,张曼兰一时拿他不下,江柔大吼,“去龙虎关!别管我!”
张曼兰怎么可能真的不管她,闻声却不动身,只加快了手下的动作,正斗得激烈,两个人突然从房梁上跳下来,一左一右,直接制服了邹平。
——是江蕴走时,留给江柔差遣的两个谍者。
江柔大吼,“去!去龙虎关!”
张曼兰见邹平受制,江柔安全了,才如同风一般往龙虎关的方向刮去。
江柔心头一阵冰凉,浑身都像脱力了一般,邹平被两个谍者一左一右的按着跪在地上,头颅低垂着,道:“夫人快走吧,龙虎关保不住了。”
江柔扒着门框,强撑着身子,豁地转身,‘啪’一记耳光闪在他脸上。
盛怒之下,力气前所未有的大,邹平被扇得一偏头,脸颊立即高高的肿了起来,五个拇指印分外明显。
江柔并未停歇,‘啪’又是一耳光,反手扇在他另外一边脸上,邹平安静的受着,在龙虎关响起杀声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像失去了生命力,散发着一股死灰一般的气息。
他不敢抬头直视那双愤怒的眼,“夫人快走吧,城西城门口,我已经备好了快马,和保护夫人回京的人手,夫人只要一去,他们会带夫人走的。”
江柔的心中像有一把火在烧一样,“啪”再一耳光打在邹平的脸上,狠狠一脚踹进他的心窝。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龙虎关和幽州,其实就是一座城,关内的城池,叫做幽州,而幽州的城墙,就叫做龙虎关,因为龙虎关重要的军事地位,所以人们习惯把幽州和龙虎关分开来叫,时间久了,不知道的人们,也就认为龙虎关就是那一道关隘。
但其实,幽州,可以叫做龙虎关城。
龙虎关城,北距天水九百多里,西距鄱阳八百多里,东边天然峡谷,南黄沙茫茫。形势险要,又有万里长城把一系列天然险阻连载一起,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如虎踞龙盘,为盛京御敌。
比之荆州,更加重要。
龙虎关若破,晋国军队便可长驱直入,肆虐大秦地区如入无人之境,更甚可直捣京师。
邹平不知道吗?
连江柔都知道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他还是毁了龙虎关的关口。
如果关口在,晋军就算再调军三十万,也只能在关外试探。
这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所以沈十三敢放心的走。
如果今天龙虎关失守,那么千百年后,若有人再提起邹平这个名字,只会唾一口口水,给他贴上一个四字标签——千古罪人。
这是永生永世都洗不脱的罪名,摘不掉的烙印,要是有激进分子找到了他的墓穴,说不定会把他的尸体挖出来剁碎,包人肉包子吃。
此一举,很可能会让大秦直接覆灭。
江柔的脸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你故意指引沈战走有埋伏的路线!”
沈十三自十八岁起征战,第一年就将邹平纳入麾下,那时候大家都是毛头小子,他不服这个少年将军,两人你死我活的打了一架,最终沈十三差点把他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男人之间的友情就是这么奇怪,沈十三就这样把邹平征服了。
接下来的十余载,沈十三到哪儿,邹平到哪儿。
每一场战役,或许彭文、常飞星等人有不在的时候,可邹平,一直都在。
鄱阳需要换将,沈十三第一时间把他调过来镇守幽州,可见信任。
两人十年战友,十年兄弟,十年出生入死,只知道势死跟随,不知道何为背叛。
沈十三手下谁都可能叛,就邹平不可能。
可如今最不可能的人,是实实在在的做了。江柔站都站不稳。
连起来了,一切都连起来了!
江柔终于知道,为什么从见到邹平起,他就古古怪怪,为什么,在那次书房讨论西征的行军路线,邹平明明是想说绕行,可话到了嘴边,却改成了翻过。邹平是沈十三的心腹大将,他的意见,沈十三会偏向采纳,如果有意指引,并不难左右沈十三的决定。
邹平深呼吸一口气,道:“不,绕行的那条路才有埋伏。”
他虽然这样说,但江柔心里面总觉得悬心,老觉得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果然,邹平接着道:“可是我知道,将军一定会绕行。”
“因为……我在判断地形上常常失误,我主张翻过,将军反而会着重考虑绕行。”
说起来,邹平也是神奇,这么多年来,打仗冲锋是一把好手,但只要轮到制定行军路线这回事儿,他的一百个建议,一百个是错的,从无例外。
他说这条路走得,那就一定走不得,他说这条路有危险,后来经证明发现,都会很安全,只要反着采纳他的意见,比避雷针还准。
所以他说翻过,沈十三反而会琢磨绕行。
江柔气得直发抖,“甄临风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自己的家都不要了?”
邹平竟然低笑了一声,笑容里藏满了无尽的苦涩,“家?早就没有家了。”
他悲凉的看着江柔,“末将的爹娘死了,正初……也没了。”
江柔微微后退了一步,双眼圆睁,“不可能!”
江柔从盛京离开的那一年,刘寄芙怀孕了,一年后生下一个儿子,取名为邹正初。
那时江柔已经在幽州,但还是准备了贺礼,和沈十三给邹平的东西,一起送去了盛京,柳寄芙还回了一封信,江柔那段时间眼睛不太好,让沈十三一字一句念给她听的。
她只听,就能听出满满的幸福,装了整整一信封。
柳寄芙还曾在信上说,正初,就是正直,和初心。
邹平说孩子没了,可是江柔却没有听到半点消息。
邹平好歹也是朝廷正三品大员,他的双亲辞世,儿子夭折,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儿风声?!
沈十三知道她和柳寄芙的关系不错,如果听到风声,肯定会告诉她,可是江柔从来没听到过有关的只言片语。
“因为我把他们的尸体都藏起来了,藏在我书房的密室里,对外说他们去了江南避暑。”邹平低声说。
江柔已经大概能猜到了,“甄临风抓了寄芙威胁你?”
邹平摇摇头,“不,寄芙她是自己主动被甄临风抓起来的,她……疯了。正初没了,她就疯了。”
一时间,江柔竟然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艰难道:“四个月前的那场截杀,也是你吧。”
今天下午,她提及四个月前许昌的那场截杀,邹平当时说,‘哦?是吗?那末将这次给夫人多调派些人手。’
看似是不知道,可他回答的极为敷衍,其实明明早已知情!
因为,如果他不知情,他接话的速度不会这么快,正常的反应,思虑该怎么解决会遇到追杀这件事,然后再接话。
而他当时的语速极其快,分明只是在她面前装作不自知情。
江柔道:“那时,你不是真的想杀我,你想逼我回幽州,是吗?”
后来江柔仔细想过了,从第一场追杀的地点到许昌,他们走了三天,她算好时间,让窦子明来接应,当时觉得没问题,可后来一想,便觉得有诸多可疑之处。
那驾车的马夫自尽,就说明他不是畏死之人,可这么一个人,为什么要提醒她,不要再往前走了?
那时候,她们可以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这马夫说的话。
但是江柔最后选择了相信,因为,那驾车的侍卫死了。
一个细作说的话不足以信,但他自尽了。
沈十三挑的这十个侍卫,无父无母无家人,无牵无挂。
一个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软肋的人,除了自己的命,没有什么可以牵挂他,可是他连命都不要了。
他这一死,虽然不能完全左右江柔的决定,但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让她相信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而当时在第一次被追杀的河边,她觉得那个很熟悉的背影,其实就是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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