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的吧。”苏敛小声哔哔。
顾歧正要签名,却耳尖的听见了,搁笔道:“试试?”
☆、第四章
“这是你说的。”苏敛将纸张一抖,踱步到顾歧身后:“契约第一张倒数第二条是什么?”
“不出虚恭不予饮食。”
苏敛有些不信,换页道:“那第二张第七条是什么?”
“第二张哪有第七条?”
“哈你记错了吧!分明就有!”苏敛得意洋洋。
“你仔细看看,第七行是棺材铺的地址。”顾歧说:“读书读傻了吧你。”
苏敛:“......”
这个人的嘴真是比鹤顶红还毒,苏敛有气没处撒。只好将那两张契约往顾歧面前一拍,恶声恶气道:“签字画押!”
顾歧舔墨执笔,忽而犹豫了一下,行云流水的签了名。
“顾七?”苏敛伸着脖子看:“这是你真名吗?”
“我家公子在家排行老七,所以叫顾七。”升平道。
“你爹娘还真随意。”苏敛说:“那行,这一式两份,你都签一下,另外一份搁在我这儿,我先开个方子服着,记住这药方一旦服用了就开工没有回头箭,非动刀子不可了,否则症状会比现在更严重。”
顾歧点点头,那厢屏风后的老头儿又开始口中嚯嚯,许是要咳痰,顾歧起身对苏敛道:“隔壁说。”又吩咐了升平将肖凝叫进来伺候老爷子。
仿佛就不愿意跟肖凝同时出现似的,擦肩而过的时候肖凝挽留的眼神几乎要伸出小钩子,就是勾不住顾歧的衣角,那富家少女又一副要哭的模样,但在她哭出来之前,顾歧的门“哐”的关上了。
“刽子手”苏敛悻悻然站在门边一动不敢动,满脑子都是肖凝的表情。
“进门连门都不知道关。”顾歧坐下道。
“我又不是你的下人!”
“所以说□□过的就是不一样。”
“......”
“你那个表情刚才出现过。”顾歧用扇子点了点她:“要咬人了哦?”
苏敛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顾七公子,你一个人住这么大一屋,不开门不开窗,不闷吗?”
“觉得闷到街上站着去。”
“......”
算了,再怎么分辩也不能改变是她关上了这扇门的事实,苏敛捂脸,听顾歧道:“坐。”
桌上摆着两副果盘,苏敛目光瞟了一下,发现甭管时兴不时兴,都新鲜的摆在跟前了,七八种,经玉碟分割,玉色剔透,鲜果缤纷,当真漂亮极了,叫人馋涎欲滴。
但顾歧没怎么动,好像那些东西都只是摆设。
苏敛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绕着里头的荔枝打转,紫红色的荔枝像是冰镇过,水汽蒙蒙,各个圆润硕大,如果它会说话,大概一直在呼唤“来吃我,来吃我啊”。
荔枝生于南国,不好保存,长安能吃荔枝的一是终日跑动的行商富贾,二便是贵胄皇亲,先霜妃在世时,圣上为博其一笑翻遍古籍,寻荔枝树保存之法,在霜妃的宫殿里栽植数棵,共摘共品,乃一段佳话。
几年前詹平机会得了三枚,给了邵小胖一枚又给了苏敛一枚,两个崽子囫囵吞枣,意犹未尽,詹平看他们哈喇子流的可怜,便将自己的那枚贡献了出来。
苏敛和邵小胖因着这多一枚的荔枝划了一个下午的拳,愣是谁也不让谁,结果詹平做主把荔枝剥给了小苏敛,邵小胖嗷嗷嚎哭了半宿,喋喋不休的祈祷苏敛赶紧嫁出去。
时光荏苒。
顾歧坐在苏敛对面,觉得这家伙忽然安静得不像话,用扇子敲了敲桌面:“苏大夫?”
“啊。”
“刚才话说到哪儿了?”
“啊......我都说完了。”苏敛说:“我开个方子,两天以后再来。”
趁她埋头写方子的功夫,顾歧伸手取了一枚荔枝,慢条斯理的剥开了荔枝皮。
他手指修长,灵活,指端圆润干净,剥皮的动作更是精准,荔枝肉晶莹颤动,分毫未伤。
“喂。”顾歧忽然出声。
苏敛茫然的抬头,这一抬头不好,冰冷的甜香扑鼻,鼻尖不远处,正对着那一枚剥好的,水光潋滟的果中王后。
顾歧手肘稳稳的支在桌上,似笑非笑的伸着前臂,欣赏着少女外则呆若木鸡内则天人交战的状态。
苏敛脑子里正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打的是血肉横飞战况激烈。
吃不吃,吃不吃,吃不吃啊?
剥好了送到面前的,不吃是傻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剥荔枝给我吃啊?看我写方子太辛苦了吗?
不可能的!你做什么梦呢?
万一下毒怎么办?詹平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可是他干嘛给我下毒?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给我下毒图啥啊?
难道是贪图我的美色,所以——
苏敛!你矜持一点!只是一个荔枝!大丈夫不为五斗米折腰!
苏敛:“嗷呜——”
顾歧适时一抽荔枝底,皮和肉彻底分开,荔枝肉完整的滚进了少女的嘴里,他顺手将荔枝皮丢进手边的鎏金小缸,斜睨了一眼苏敛,发现少女的眼神居然在发光。
顾歧:“。。。。。。”
“你笑什么?”苏敛将满口甜汁咽下去,终于从温柔乡里回魂了,含着核儿警惕道。
“没什么。”顾歧将那鎏金小缸举到苏敛面前:“吐核儿。”
苏敛:“噗”。
“没咽下去还不算太笨。”顾歧说:“来,握左手。”
“.......”
苏敛抱着一包荔枝,走在回家的路上,觉得自己丢失了身为人的尊严。
她抬手锤了捶脑袋,觉得自己着了魔了,当时怎么就抵挡不住诱惑呢?
升平打包荔枝交给自己的时候,就应该再拒绝一下!
但看那个顾七公子的表情,好像都是算准了自己不会拒绝一样!
苏敛绞尽脑汁,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顾七公子是魔鬼!
不过,就算是魔鬼,契约签了就不怕,而且她一想到带回了这么一大包荔枝,詹平和小胖子都有口福了,心情就好的不行。
车马过市,行人被迫退居两侧,那是一辆富贵盎然的马车,前头有四人驾马开路,阵势浩大。
苏敛跟着人流退至一旁,马车轱辘倾轧着青砖过,车厢轻轻震动,波及四角金红色的朱穗。
“慢着点!仔细颠着夫人!”前面管家吆喝。
小帘随风而起,掀开一隅,车厢中的女人若隐若现,耳垂上的坠饰早已从碎珍珠变成了昂贵的翡翠,那是正房的象征,体面、端庄,苏敛抱着怀里的包袱讥诮的想,没想到啊,一朝舍弃了自己,她过的居然这么欣欣向荣。
什么噩梦,分明是预知梦,苏敛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走两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吵闹,从百歌楼里摔出一个酩酊大醉之人,滴溜溜滚到路中央,挡住了慕容府车马的去路。
“呸!没带钱还敢在老娘面前晃!”
“莺歌儿!莺歌儿!”地上那人烂泥似的扭动,半天不起来,干脆爬行着去攥那老鸨的裙角:“我要见莺歌儿!”
“莺歌儿还要陪别人呢!你啊,省省吧!”老鸨将自己的衣摆抽回手里,嫌弃道:“还慕容府的少爷呢,瞧瞧你那副泼皮无赖样子,糊弄谁?”
街上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行人,堵着车马,前头管家模样的人忽而下马,走到车厢边,半撩开帘子。
“夫人,恩,明白,不逗留,这就走。”
似乎是接到了命令,他催促着车马动身,然而没动两步,地上的慕容卓浑浑噩噩一抬头,竟像是老马识途一般的认出了自己家的阵仗。
“哎!”他宛如新生了一根脊梁骨,四肢并用的站了起来,嘹亮道:“谁说我没钱?恩?我慕容家嗝——”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大声宣告:“给我送钱来了!”
情节急转直下,慕容卓“蹬蹬蹬”跑到那高头大马前,一扯缰绳蛮横道:“祝旸,拿钱!”
好好一匹温驯的马被慕容卓拉扯的晃动不已,祝旸脸色难看的下了马:“少爷,小的护送夫人去护国寺进香,没带那么多银票.......”
“现银呢?”
“......”
“出门不带钱?废物!”慕容卓狠狠推搡了一下祝旸,气急败坏:“诚心让本少爷出丑!废物!废物!”他越说越气,竟将怒气都撒到了这年轻管家身上,拳打脚踢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这场面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众人窃窃私语:“车中难道坐的不是慕容夫人?一家主位,如今又是朝廷命妇,都这样了居然还不管不问,任由家丑外扬?”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如今这位慕容夫人是续弦。”
“什么续弦,原本是个妾,大夫人病死了才上位,这慕容卓是大夫人的儿子,她当然不敢管教。”
“你小声些,别教他们听见了。”
马车中的妇人浑身僵硬,她五指蜷缩的抓紧了膝上的衣料,胸口起伏,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的撩开门帘,皱眉道:“卓儿,住手。”
祝旸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这一声出,慕容卓仿佛一个被新猎物吸引了注意力的豺狗,迅速丢开了他,背着手漫步走到了马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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