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敛的声音在马车外幽幽传来,隐隐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我哼笑回去:“彼此彼此。”
不错,东国使臣夜敛,就是这次我联系的人。
那日宴后回府的路上,和我们的车架相向而行遇到的、我撩开帘子看见的,便是东国使臣的车架。
那日看到东国旗帜符号的一瞬,我的头脑陡然一个激灵。
——我想起来,在我十岁生日的时候,父皇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便是廿镇的玉玺。
廿镇并非寻常的镇,此镇是不到三百年前,东国战败割予南国的。
此后弋氏倾颓,北国易主。
而史传,弋氏女皇的凤后恰恰是东国皇族之人,他平定东国,为夜氏谋得帝位,最终却因为北国女皇而放弃东国重权,甘愿归于北宫,而北国女皇从那时起,宫中便只他一人,如此一人白头。
因此北国易主之时,一支北国皇族后裔从北国逃至东国,这只后裔中有弋姓,也有夜姓,东国有意接纳他们,但是为了避祸,最终将他们悉数赐姓为‘夜’。
而廿镇,相传是当年北国女帝和凤后再会之处,换句话说,没有这个廿镇发生的一切,当年的北国女帝和夜氏的凤后便不可能重逢,如此,那些后裔就没有存在的机会。
因此在北国弋氏倾颓之后并入东国的夜氏之人,一直想要把这一块儿对于他们老祖宗意义重大的地方取回来,奈何这么多年,碰上了我们这个咬着地皮死不松口的南楚洛氏,无论他们怎么折腾,都没能得逞。
而夜敛,恰恰是北国后裔其中之一。
那日在路上碰见了马车,两辆车稍稍磕碰了一下,当时我计从心来,趁着两方侍从还在交涉僵持,我马上提笔写了一个条子,然后取了一只镯子,把霜桥唤过来,让她帮我把镯子递到对面车上。
同时又交代她,不动声色地帮我把这个条子传给对面马车里面的人。
临风犹豫了一瞬,我便道:“他们是外来之宾,此事无论对错,我们都该大度一点,不然出了差池,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于是便说服了临风,顺顺利利地把字条递了出去。
几日后东国登门回礼,于是我也收到了字条的回信,夜敛说他是东国刚刚派来处理事务的,再有几日便返回,他答应同我合作,约定几日后归云楼详谈。
于是那日,我便执意让临风答应我上街去。
最终在归云楼和夜敛达成了约定——
夜敛送我到前线一侧,自东国予我四千兵力,而我则将我十岁时候的生日礼物——廿镇玉玺押给他。
于是便有了今日,后墙接应一事。
我和夜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两人都知礼得紧,又颇有默契地都不多问。
但是我相信,他同我一样,心里都有算计。
比如说,关于这个约定。
我料定夜敛有至少八成的可能——不会遵从这个约定,一则是借兵于敌国的事太过敏感,也基本不可能是他一个使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左右的,二则是放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和一个不会跑的玉玺,还守诺拿兵力换玉玺的人,只怕这世上早就绝迹了。
——所以夜敛很有可能是想要空手套白狼,把我带到边疆,拿到玉玺后,趁乱忽悠我甚至挟持我去东国。
而我自然也没有全全信他。
我真正的打算,只是让他协助我,借东国的名义出都城,到达边疆前线。
至于他之后可能会挟持我?
我算计过,泊州附近有衡州,当时父皇最为信任的大臣,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董知云的父亲——董应就被皇叔贬到衡州为官。
夜敛在南楚境内没有兵力,我可以在衡州就让知云安排人将我劫走。
第二日天明,守城之人听闻是东国使臣的马车,简单查了一查便放行了。
车架驶出城门,这一瞬间我知道,我拥有了自由,却也拥有了危险。
夜敛在前面低低哼笑:“公主,你说,过上一段时间,明王会不会因为他对使臣的宽容而后悔?”
我笑:“我希望他后悔。”
夜敛的笑声大了几分,随后我听见他低声交代车夫看好马车,然后撩开马车的帘子走进车架,在我对面坐下来,眯起眼睛打量着我。
这个男人面容俊美,却又隐隐流露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既然出了都城,公主,大概也是时候仔细谈谈我们的约定了。”
夜敛说着,不紧不慢地给我和他倒好了茶水。
我颔首:“阁下说得对,我也正有此意。”
夜敛笑:“公主真是爽快人,如此,夜某便开门见山了。”
“夜某听说廿镇玉玺被南楚陛下送予公主当生日礼物,但是从未真正瞧见过廿镇玉玺,不知今日可有眼福一瞧?”
我扬唇笑笑:“阁下不必心急,你我既是有约定,最后只要你履行约定,我势必会将玉玺交予阁下的。”
“伏波一介女子,阁下定也听说过,如今是武功尽失,又在阁下的马车队伍之中,是半分违背约定的能力都没有的。”
夜敛又眯了眯眼睛,随后略略颔首:“公主如此说,未免言重了,你我既是谈约定,公主便不必如此小心。”
“夜某如此说,只是因为这玉玺是老祖宗惦念之地的,也是我们这一脉许多年的心病,如今让夜某碰见了机会,未免有些好奇。”
我点点头。
夜敛便又道:“不过,方才确是夜某唐突了,如今且容夜某换一个说法——公主打算什么时候把玉玺予我?”
我笑答:“阁下绝顶聪明,心里应当也明白,伏波记挂的是那四千的兵力,这一次的重头是用玉玺换得兵力。”
“所以,伏波想着,在四千兵力,连同兵符,一同交予伏波手中之时,伏波自当将廿镇玉玺双手奉上。”
我说的冷静而又平淡。
夜敛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既是公主心里如此明了,夜某多问,就未免显得太过失礼了。”
“那便到此为止。”
他扬唇笑着。
我回以微笑。
正文 081不幸言中
既是‘所料不错’,也是‘不幸言中’。
夜敛果真没打算遵守承诺。
我就这么搭着顺风车,白吃白喝了好几日,直到东国马车驶过了雍州,这一天,雨季尚未来,天空一片湛蓝,晴朗得紧。
我撩开马车的窗帘子望了一晚车外又放下,这一瞬的功夫,夜敛从马车外撩开帘子,走进来坐在我对面。
“公主,如今情况有些麻烦,夜某怕是要先和公主道一声抱歉了。”
他缓缓讲着,一对眼眸却是沉静如水。
我笑了笑:“阁下客气了,请讲吧。”
这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想着夜快到衡州了,我并不慌乱。
夜敛便开口:“那夜某便全全交代了——此前公主谈的借兵一事,夜某一介使臣,实则是无法解决处理的,需要上报朝廷。”
“我得了公主的话,先是上报了夜封大人,他是我们这一脉的掌事大人,他给我的要求是,以玉玺为重。”
“而如今朝廷的话又下来,说借兵南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更何况是让兵。”
他停了一瞬,随后看着我道:“公主,情况如此,着实有些难办。”
“夜某须得同公主道声抱歉,但是……”
“恐怕必须要对不住公主了。”
我看着他笑了笑:“如何个对不住法呢?”
夜敛微微眯起眼眸:
“公主若肯将玉玺交予夜某,等到了约定的地点,夜某虽不能借兵,但也自会将公主放下,不再为难分毫。”
“但如若公主不肯,便且恕在下扣留公主,直到公主将玉玺交出了。”
我看着他,忽的缓声道:
“真的仅仅是这样吗?”
“夜阁下,据我所知,夜氏是数一数二的精明政客家族,而政客不会轻易放过到嘴边的肉。”
夜敛愣了一瞬,随后却是笑道:
“公主当真是聪明人。”
“不错,不论是夜某所想,还是上面的指令,都是……”
“挟持南楚长公主,谋得玉玺。”
“公主,抱歉,且恕夜某违约了。”
当真是狠啊。
我心下暗自想着。
这世间玩弄权术之人,都是一颗石头心,却又偏偏打磨成了针,见缝便插,唯利是图。
我早就料到过如此,但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我依旧心下惴惴,我知道自己是在进行一场豪赌。
我摇了摇头:“阁下如此,我当真是心痛。”
“只可惜,阁下恐怕也算计漏了一环——”
夜敛在我对面挑挑眉睫:“公主请讲。”
我笑道:“阁下算计漏的,便是我。”
“我明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身陷东国车架之中,岂会毫无防备地任人宰割呢。”
夜敛哼笑:“公主请继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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