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那一天左云说的话。
我担心宁副将以为我是在轻视他,我知道,轻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的可恨。
于是在顾君则告诉我宁副将醒过来之后,我下定决心,要去探看一二。
是顾君则陪着我进去的。
营帐之内,宁副将只剩下一条手臂了。
——他那条右臂,已经全全没有了,整个人也羸弱得紧,随军的医者说,需要好好养身体。
他瞧见我咧嘴笑了笑:“公主,君则。”
顾君则在一旁点了点头,他瞧着宁副将,却并未多讲。
我便颔首,声音有些低:“宁副将,谢谢。”
宁副将笑了笑:“怎能这般说,保护公主是末将等应当做的。”
“是君则信任方将将此事交予末将,末将感觉荣幸还来不及。”
在体格上已不是之前那个血气方刚的汉子了,可是在心里,却豪爽血性依旧。
可哪怕他说得大大咧咧,我瞧着他空空如也的袖管,心里也颇不是个滋味。
想多问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不应该再让他感觉到自己是残缺的,也不应该缄默。
头脑里一遍遍想着。
如果他此时返乡,他五年未见的妻子,还有他不曾见过的孩子,盼了这么多年,却发现他已是独臂……
不知不觉间一声‘对不起’就已经说了出来。
营帐里安静了一瞬,再然后宁副将抬头看着我,突然道:
“是末将武艺不精,确是比不及那左云。”
我愣了愣,随后低声道:“宁副将,我当时喊你不要上前,并不是他说的意思,我是看你受伤了,我不想……”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公主。”
“公主多虑了,左云的话,哪里能信?”
说着却是朝我笑了:“此番是公主救了末将,按理说该是末将说声谢谢。”
“当时末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但是模模糊糊有个印象,知道公主是怎么杀死左云的。”
“公主没了武功,胆识却是分毫未改,还是当年那个挥刀斩敌将的长公主,此前末将听着传言,还险些误会了公主,如今,打心眼里佩服得紧。”
我有些僵滞地愣了愣。
胆识未改吗?
我早已在心里、把自己看成了一个懦弱的人。
如果我真的有胆有识,也许我可以赶在宁副将输掉之前用轻弩射向左云,如此也许宁副将也不会受这样的伤……
可是那时候我根本拿不准轻弩的用法,虽说有帮忙的想法,却又胆怯地不敢贸然尝试,总是在想,如果我射反了怎么办,如果我力道不够怎么办?岂不是要白白被发现,然后失去保命之机?更或者,如果我失手射到了宁副将,又该如何?
于是,在变故面前,本是有些想法的我,很没出息地愣住了。
至于之后斩杀左云,也不过是走投无路,狠心拿性命打了一个赌,然后擦着边边角角赢了罢了。
我不知如何作答。
只能涩然笑了笑道:“如何算是……救了宁副将呢。”
“你同左云交战之时,我却是动都不敢动的。”
宁副将笑了笑:“公主莫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本就不是公主的错。”
“末将知道公主没了武功,那般远的距离,恐怕是射不准的,不射出并不是错的。”
“但是之后,若不是公主和左云打斗,没有让他从马下出来,同时又因为响动让君则能够找过来,末将怕是已不在人世了。”
正文 055公主若是想要,就自己来取
宁副将把一切事情都说得顺顺当当。
仿佛我真的没有错误也没有懦弱,有的只是审时度势。
可是我心里,对自己一清二楚。
胆小、懦弱,不到生死关头便不敢一搏。
就像我这么多年在楚长宫里,早就做不到有胆有识,天不怕地不怕,我活下来,都是靠得忍气吞声,一次又一次对皇叔屈服。
出了帐子,心里松了几分,可归根结底还是沉甸甸的。
顾君则和宁副将又多谈了几句话,也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我回眼瞧了瞧他,犹豫了一瞬,终于向他低低念叨一句:
“那天晚上我和宁副将随口聊着,才知道他已经五年没有回家了,家里的妻子五年不见,而孩子连瞧都不曾瞧过。”
“现如今这幅样子,也许……他终于能回家了。”
“可是我总是在想,等他回去了,却已经没了右臂……”
在光影里,顾君则墨色的眸子里的光彩黯了一黯。
随后他转头又望了一眼紧闭的营帐。
“是我疏忽了。”
“当年只想着寻一个信任的人,帮我守着这一边。”
“他确确实实守住了,是我太疏忽,混乱之中未顾及调度,事到如今,却是全全委屈了他五年。”
我在他身后咬了唇角,心里乱糟糟一片,却是讲不出话来。
直到顾君则沉沉的又一句:
“就算如今把一切都安顿好……大抵也还是对不起他。”
我随着顾君则在西南边陲又留了几日。
他也算是将一切都夺了回来。
左云死了,这营里原本的主帅死了。
首先便要想好,如何给他加一个合适的罪名。
这个罪名需要加给左云,却不能加到皇叔身上。
这样子,皇叔为了从中脱身,势必会放弃左云,哪怕左云为他做过许多贡献——忘恩负义这一点,我还是对皇叔颇为了解的。
那日,营帐外大雪纷飞,营帐内,顾君则刚刚把皇叔发来的书信念了一遍,这信真可谓‘冠冕堂皇’。
对别的只字不提,只是哀悼左云之死,可是指桑骂槐之意已昭昭然。
我歪在榻上,手里捧着一盏热茶,全全听下来。
头脑里却也回忆起了些东西。
“顾君则,你去瞧一眼左云尸身的下半截。”
顾君则在桌案旁抬起眼来,看向我。
我继续说着:
“再去瞧瞧那一天我穿的那一身衣服。”
“我记得那天我穿的是去年除夕夜宴时穿的的那一身棉衣,后来左云想要单手将我拽上马去,我用弩箭射入马腹,他被压在马下,却依旧死死地攥住我的左肩。”
“后来我挣脱出来的时候,我记得那件外袍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所以说,关于左云之死,我们可以顺水推舟,给他安一个谋逆的罪名。”
顾君则缓缓搁下笔来:“愿闻其详。”
我便继续说着:“关于那一天的大火,不知你们查出来什么结果。”
“如果和四下的番邦沾一些不明不白的关系,倒不妨直接利用一下。”
“譬如说,左云被敌军买通,意图侵占西南边陲。”
“因此他会联合敌军,先烧营中粮草,再祸乱军营,并特意选在你到达的这一天,意图将罪名嫁祸于你。”
“至于如何证明是他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首先便是他对我的所作所为,那一件衣服,还有我可以作证,他视图绑架、伤害陛下现存的唯一子息,以作要挟;其次,宁副将也可以作证,随后,营中众人,真真假假,都可以证明他的作为。”
顾君则笑了笑:“公主此言甚是有理。”
“只是有两点,君则还有异议。”
我愣了愣:“如何?”
他缓声道:“一则是关于番邦之事,如今这番事,大抵已经查明,不干番邦之事,而是左云受人指使所为,或者说,就是他受那位指使所为,我们不能随意牵扯到番邦。”
“一则,如果番邦有意自证清白,我们就会被轻而易举地判定为‘无中生有,挑拨战事’,如此自然有罪;二来,如果番邦不做回应,一旦双方开战,民不聊生,我们此为也非大义之举。”
我愣了愣,随后颔首道:“确是如此。”
他继续说:“其二,真真假假不够稳妥,何况如果寻常兵士平时能看出破绽,为何不报?如此恐怕朝廷会趁机牵连一众‘作证’的兵士,而这些兵士也恰恰是心腹,得不偿失。”
“在军中,烧毁粮仓、祸乱军营便是重罪,如今已经确定了烧毁粮仓是左云所为,我还在细细纠察线索和证据,应当只需几日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了。”
“到时候,只需要公主那件衣裳、宁副将,还有寻到的线索,一切便可以落定。”
我细细听着,心里也觉得有道理。
随后便补上一句:“此事与朝廷有牵扯,但是如今我们应当先把朝廷从里面‘摘’出来,不如我们便寻一个左云的手下,让他作证,说左云意图背叛朝廷,在西南边陲自立为王。”
“如此,不论朝廷发现与否,都会先默许此事,毕竟如今明王想要得到的是认可和民心。”
顾君则闻言点了点头,眉眼里似是染上了几分笑意:
“如此,多谢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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