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愣了愣,转头过来,眸光不定地瞧了瞧我,随后却是转回头去,叹了口气。
    “罢了。”
    “许是我魇着了,说了糊涂话。”
    她念叨完这一句,便对着佛像深深一拜。
    我心下惴惴而又惊异。
    却只能随着她对佛一拜。
    末了退出来,门外安安静静的,只有不远处一个柱子下,安安分分立着一个小丫头。
    我小心翼翼地合上门。
    孰知转身步子还没迈出去,便听见身后门里低低的、压抑的哭泣声。
    “都是作孽啊……”
    “何苦下手杀了自己的父亲,纵是千万般的恨也不当如此……”
    “我日日求佛,也不过是为了……给他赎罪……”
    我身子一僵。
    骨血相残……杀了自己的父亲?
    如果我记得不错,顾君则是老夫人唯一的孩子。
    而值得她挂心的父子,大抵……便也只有摄政王和顾君则父子。
    加上上午时候,顾君则在那一瞬皱起的眉头。
    难不成……
    其实摄政王是死于顾君则之手?
    这是误会,还是真相,为何老夫人如此确信,而顾君则又讳莫如深……
    如此想着,心里不由得一抖。
    眼前一晃,随后我咬了咬牙,算计着不能让人知道我听见了老夫人的话。
    回眼看了看那个小丫头,始终也垂着头。
    心里略略放心,我匆忙稳了神色,举步而去。
    回到客房里,依旧是五味杂陈,索性也不出门,便一直等到晚膳时候。
    老夫人这里的饭食简单却毫不让人乏味,每一道菜都做得精致,便是一道点心,瞧着模样平平,味道却甜而不腻。
    正如老夫人也是个精致的女人。
    ——如今她着衣虽以素色为主,但是衣着也是精致而不显得单调的。
    我一面吃饭,一面小心翼翼地看过去。
    而如今的老夫人面色如常。
    仿佛下午那个悲伤、略略痴愣的、发出低声呜咽的女子从未存在过。
    我收回目光来,安心吃饭。
    毕了三人又简单聊了几句,气氛融洽得紧,随后顾君则便又不知去哪里忙,先对老夫人告退了。
    老夫人瞧了我一眼,笑道:“如此,我便也去礼佛了。”
    我算计了一下,想起小时候母后经常陪着皇奶奶礼佛,便启口道:
    “不若伏波随着婆母一同去。”
    老夫人笑了笑:“伏波丫头有心了。”
    “不过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泥的,你奔波几日过来,已经很累了,估摸着你在府里也忙活,比不得我这老婆子日日闲暇,既然来了,便好生休息,四处瞧瞧有什么欢喜的,不必陪着我日日坐在佛堂里。”
    我心下暗暗想着,其实自己在府中也闲暇得很——毕竟不知怎的那些内事便都交予青萝处理着。
    可是表面上只是笑笑道:“谢婆母。”
    索性便回屋中歇息,这一处房室幽深,老夫人似乎也是好静之人,没有安排那么多的丫鬟仆从,客房里里外外的,便也安静得紧。
    在从小到大一直在宫里的我看来,这样的安静和自在,真真是罕见。
    来这里之前,天天在府里无事可做,又不好自己出去,索性便在院子里习武,动作大的也不敢练,便自己暗暗地回忆了此前学的封穴。
    如今这一番事下来,却是一丝一毫练习的心思都没有了。
    索性早早收拾着歪靠在榻上,从书桌旁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瞧着。
    偏偏这床还又大又软,躺在上面,我心里特别舒坦,恨不能打上几个滚。
    却没料到,不一会儿,门竟是给人推开了。
    我一惊,转头一瞧,不由得身子一震。
    而进门的那人瞧见我的一瞬,身子亦是一震。
    “你……”
    方才惊得吐出一个字来,顾君则便马上转身把门合上了。
    “我回来晚了,让公主等久了。”
    他似乎是故意在门边说出这句话的。
    ——大抵是因为外面是老夫人的人吧。
    我把剩下的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于是,等着外面的脚步声渐远,我才定下神来。
    不知怎的便已经把书搁在一旁,随即抬手拢了拢被子,即便我是穿着寝衣的,即便名义上说顾君则是我的丈夫,即便我‘嫁’给他也有些时候了。
    但终归还是别扭。
    顾君则那边却自然得很,这厮不紧不慢,施施然褪了外袍,又散了一头墨发。
    而我便在床上瞧着他,裹着一床被子,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缩在壳里的龟。
    “应该是母亲这么安排的,只收拾了一间屋子,也没有提前说。”
    我心下暗道——其实若是寻常夫妻,大抵住一间屋子也是常事。
    只可惜我和顾君则偏偏就不是寻常夫妻,在老夫人面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应该是了。”我点了点头。
    分分明明并没有想要显得这般疏离。
    可是动作和话语,却不知不觉间流露出来,偏偏我意识到后,又无法控制自己取改变。
    顾君则那边回头看了看我,披散的一头长发,在灯烛的光影里摇曳,灯烛的暖意和诡谲不定便染在他的面颊上,又勾勒出分明的棱角和线条。
    大抵除了不可方物之外,再寻不到别的词来描述此时此刻的这个男人了。
    我瞧着他,目光和他撞落了一瞬,随后我转头过来。
    ——左右也摸不透他,我知道自己是个见色起意的人,如此索性便不看吧。
    “白日里的事,辛苦公主了。”
    他轻声说了一句。
    我知道他指的,一则是我白日里装出的模样,二则大抵便是那份寿礼。
    我瞧了瞧他,随后却是摇头道:
    “本也不必你说‘辛苦’二字。”
    “老夫人待我好,一开始便接纳我,这些我还未下车的时候,便瞧出来了,如此自然也舍不得看着她失望。”
    顾君则那边静了一瞬,随后他忽然转头过去。
    于是我只能瞧见他忽明忽暗的侧脸。
    从额头、眉骨、半垂的睫毛,峻挺的鼻梁、薄唇到下巴,一路下来,无论是皮相还是骨相,都生生惹出窒息之感。
    可是这种窒息之感又带着诡谲。
    ——包括他随后轻声问我的、几不可闻的这句话。
    “如此,公主。”
    “我便不曾接纳你,不曾对你好吗?”
正文 042你来榻上吧
    我一时被他这句话噎住,愣在原地生生说出不话来。
    只能缓解尴尬一般地紧了紧被子,可随后又意识到,这个动作其实也流露出了疏离。
    那边顾君则没再言语,只是转身过去,从一侧的橱中取了被褥,自顾自铺在地上,打理着衣裳,半晌终于冒出一句话来:
    “微臣打地铺。”
    我心里莫名其妙抖了一抖。
    瞧着顾君则一眼不再瞧我,只留我一个背影,转身去洗漱收拾,我愣了愣,没说出话来,心里却莫名地有些愧疚、酸涩之感。
    是了,顾君则如何不曾待我好呢?
    当初我在大堂里‘勾引’他,他应该能看出我的居心,却依旧选择了接纳。
    此后的回门宴,又替我挡去了旁人的闲言碎语,甚至帮我撇清了这么多年的骂名。
    再然后,秋狩之时带上我,意外频出,他又只有一条手臂,却将我护得好好的。
    以及随后二哥不在了,他在床边陪了我一夜。
    在洪家人讹上我的时候,他出现得那般及时,护下我的性命。
    种种种种,那扇突然被修好的窗子、我喝雪酿之后送我回房、连我来葵水的日子都记得住……
    ——也许是我心眼太小了,总想着他瞒着我很多事,总想着他把府中事务都交予青萝,总想着他给洛伏苓去痕药,就这么忽视了他待我的好。
    倏忽间那边顾君则已经着了一袭寝衣回来,墨色的长发略略滴着水,面颊上光暗交迭,水珠一闪一闪地顺着面颊流落到下颌、颈项和硬挺的锁骨,他便执着毛巾不紧不慢地把头发擦干,也不瞧我。
    可他这模样当真受看得紧。
    我不知不觉盯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心下只觉得自己丢人,咬咬牙,心下暗自骂自己一句‘没出息’,便转开眼去。
    那边顾君则似是又打理了一会儿,末了我方听见他说了一句:
    “不早了,熄灯?”
    我‘嗯’了一声,本还想抬眼再瞧瞧他,看看他是如何脸色。
    可是顾君则这厮背对着我,动作又快得很,我抬眼只瞧见他宽阔的肩背和修长的窄腰,随后只是眨眼的功夫,屋子里便暗了下来。
    漆黑、沉寂与安静。
    我咬了咬牙默默躺倒,拽上被子。
    闭上眼睛想睡觉,可是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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