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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 [强推] (蔡某人)


  “娘的,老子今天就要斩了你!”慕容绍的一个随从,在岸边守几日了,每天对着颍川城遥遥祭拜,每天在心底发一遍毒誓,如今好不易逮个西人,恨不能立下把他千刀万剐了!
  “住手!”
  听一声怒喝,众人扭头一看,见是斛律光,被扈从簇拥而来,纷纷退避,给让出条路来,一时间,又把手头动作停了。
  只是落在来使脖颈上的刀剑,还没挪开,斛律光先把函匣一开,一双双眼睛便都朝这看过来了,不错,是两人的衣冠,一见旧物,确定大行台两人果真身死,更惹得诸人悲愤交加,嚷嚷着定要杀了来使。
  斛律光眉头锁的死紧,静思了半晌,照例话不多,吩咐把人放了,也不管群情汹涌,抱着函匣回到帐中,同晏岳等人一商议,命斛斯寿亲自携衣冠算是扶柩归京,捎带晏九云书函,回邺城复命。
  一路驱马狂奔,不分昼夜,这么一身缟素跌撞到东柏堂,把个两边侍卫,看得俱是呆住。
  恰巧,碰上刚得了南边军报的那罗延,正喜滋滋下马,眼前,白刺刺一团,惊得他倒吸口冷气,他不认得斛斯寿,刚一上前,见这人把印着晏岳玉印的修书一递,那罗延顿时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了?”
  见斛斯寿干裂裂的嘴唇一扯,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模样,却又极力忍着:
  “属下要见大将军!”
  “不是,你这一身行头……”那罗延脸上那个笑意,褪的一干二净,见他这副姿态,知道是不见世子爷不会启口了,心惊胆战的,把人一领,在门外犹犹豫豫喊了声“世子爷”,听一声允,抬脚进来了。
  “世子爷,你,你是先听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那罗延赶紧抢先开口,晏清源一抬眸,眼中本噙带的一缕笑意,就凝滞在嘴角了:
  “你是什么人?”
  斛斯寿讶于晏清源这副皮相,此刻,却也顾不得了,捧着函匣,朝他案头轻轻一放,就扑通跪在了地上,隐忍着哭腔:
  “属下是大行台的都帐,回大将军,慕容大行台,还有左卫将军,以身殉国了!”
  晏清源长眉一动,眸子里顿时燃起两团幽暗的火,他抬手,打开函匣,入目的是一团破碎衣物,束发小冠,凝神看了片刻,冷声问:
  “怎么回事?”
  斛斯寿暗暗一拭眼角,也不起身,跪着把事情道了个详透。
  又把晏九云的书函也呈上去,等了半晌,见晏清源半张脸孔,掩在那白纸黑字后头,辨不出个端倪,忽听得“哗啦”一声,一地的清脆撞击之声,几枚黑白棋子,就悠悠地滚到了脚边,打了一晃,转悠悠扑地了。
  原是晏清源把一盒子的棋子给扫了下来。
  “人呢?!”晏清源疾声厉色。
  斛斯寿这才瞧见他一张脸,冷若冰霜,两道眸子淬雪一般,定在身上,如芒在刺,好在他还灵醒着,立下明白问的谁:
  “没捉到,属下想过,张五不是他本名,这人是小晏将军行军前从邺城征兵带过去的,恳请大将军细查,大行台左卫将军死于非命,绝非天灾!”
  晏清源不语,手掌覆上两人的衣冠,忽的一把攥死,沉默有时,慢慢点了点头,一抚额,两道修眉,几要拧作一线:
  “我不会让我的将军们白死,你先下去,歇一歇。”
  斛斯寿也是过而立之年的汉子了,听眼前这个俊秀年轻人这么一说,竟心头一热,险些就掉下泪来,他跟了慕容绍十多年,几经沉浮,眼看大行台两鬓添霜,终于等来壮心不灭一展所长的时候,却忽然这样不明不白地去了,焉能不伤心?
  把函匣一合,晏清源垂眸不言,把一旁已然听得瞠目结舌的那罗延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却见晏清源忽又抬首,推开函匣,换作个寻常语气:
  “好消息呢?”
  此时此刻,那罗延早没了欢天喜地的那个劲儿,再好的消息,也没有世子爷连损两员大将来的骇人了,遂把脸一皱,干巴巴说道:
  “倒真被世子爷猜中,柏宫这一路竟真打到长江边了,老菩萨派出几路大军合围他,他,他又给世子爷写了封信。”
  说完,干脆把火漆替他一撕,直接取信,毕恭毕敬递给晏清源,倒不关心柏宫,脑子里飞速转的还是方才斛斯寿说的那一事,脑子都要想爆了。
  晏清源看完信,冷嗤一声,扬手一丢,信件就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去了:“柏宫这个时候,想起大相国来了,看来,他是把我当萧梁老儿。”
  那罗延一愣:“他想求和?想让世子爷去援手?”
  “做梦,梁军合围他,他又想两头下注,淮南江北两岸这个时候兵力都集中到长江边了,正是拓地良机,不能错失,你去把穆孚找来,我有事跟他商议。”晏清源轻透口气,一扭头,看了看壁上舆图,眸光闪烁两下,忽转过身:
  “去,把斛斯寿再喊过来,七郎也叫上。”


第149章 念奴娇(18)
  两人被一前一后领进来,晏清源单刀直入:
  “七郎,在双堂见的那人,什么模样?”
  晏清泽一听提起这茬,就来了精神,看那神态,很想替兄长给画下来,无奈不擅此道,毛乎乎的小嘴一张,搜肠刮肚形容起:
  “他脸上有疤,乍一看,跟小虫子爬呢,怪丑的,声音也怪,总像被什么烧过一样,身形却很高大。”
  说完,很期盼地看着晏清源,却又很警觉地瞥了斛斯寿一眼,缟素未除,七郎的小脑袋瓜也开始琢磨起来了。
  斛斯寿屏住呼吸听着,面上表情一滞,就被晏清源勘透,目光一定,问他:
  “是不是张五?”
  果不其然,斛斯寿脑袋一懵,那个吃惊的表情彻底凝在了脸上:“大将军,你认识这个人?”
  晏清源沉吟不语,朝后头靠了,两条长腿一盘,在底下两人不解的目光中不声不响地忖度了好半天,注视着案头上笔墨,手一伸,点在天青釉葵花洗上,示意两人下去,极清脆地叩了个响声:
  “这个人,大约已经回了邺城。”
  闻听这半日,苦思也苦思够了,那罗延这会简直异常乖觉,顿泄杀气,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世子爷,不错,他多半要回来找顾媛华,这个时候,谁也想不到他敢回邺城!”
  那个发光的眼神,补齐了没说完的:但是世子爷你料到了!
  晏清源笃定冷笑:“这两天,你让那丫头给我盯死了,一刻也不能放松。”
  这一回,那罗延反倒不火烧眉毛了,也是个十分沉得住模样,语调却狠:“世子爷,他把这消息一传给顾媛华,怕是得意着呢,”说着,眼珠子滴溜一转,神色才变了变,“除了顾媛华,你说太原公知不知道他这一趟是去暗害大行台的?”
  手指一蜷,晏清源脸色混沌起来:“他没那么蠢,这个人是在慕容绍打柏宫时跟过去的,”说到这,眼中那股冷酷一闪而过,“他么,心里明白得很,怎么着,也得等我收拾了柏宫。”
  见世子爷的心里始终都是透亮透亮的,那罗延轻舒口气:“属下明白。”
  “不要打草惊蛇,稳住点。”晏清源给他记眼神,那罗延心领神会,疾步出来了。
  脚下生风,都旋到大门口了,那罗延猛地一顿足,两只狭长细眼里忽就顶上来股恍然大悟,扭头奔回,气喘吁吁看着晏清源:
  “世子爷,你忘啦,慕容大行台还是陆归菀跟顾媛华提的,这个天杀的女人!世子爷,该动手时,你可不能再心软了!”
  他嗓门奇高,好像小一点晏清源就是聋子听不见一样,晏清源没什么反应,抬首静静看他一眼,鼻腔里,“嗯”了个轻声,再没话了。
  繁叶底下藏着雀儿,扑簌簌一蹦一跳,你追我赶,在枝头上下来回乱窜,打得叶子直响,精神头足的很,就在窗外,扰得人午休烦乱。
  临窗小榻上,归菀翻了个身,梦里一会儿是会稽,一会儿是东柏堂,一霎间,又成了寿春城外的一片血色。
  她两眼一睁,手一抚,腮上睡得微热,是个惺忪劲儿,半日里脑子都浑浑噩噩的,竹夫人早掉下榻了,她懒懒一伸手,捡上来,一个没留神险些栽下去,这么一惊,人彻底醒了。
  四下里,到处静悄悄的,连个丫鬟也无,她往小几前一坐,捏起鸳鸯莲花纹碗里的一颗八珍梅就往嘴里塞,嚼了一刻,满嘴的酸甜,被这么一激,人清明几许,走出来,这才朝外探了眼:
  廊下摆了张竹榻,上头两个小丫头睡得不知白天黑夜,地上几只绣鞋,东一只,西一只,归菀上前,绕过去,轻推了一把:
  “我姊姊呢?”
  小丫头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坐起:“陆姑娘?哦,你刚睡下时,顾娘子就出去了。”
  咦,那倒奇了,自从来碧落轩,两人天天黏糊一起,倒和以往在会稽在寿春时一样了,姊姊从没让她落过单,大晌午的,姊姊能去做什么?
  归菀闷闷问:“她去哪儿了?”
  “顾娘子说要趁吉时,去寺里还愿。”小丫头遮袖挡了个哈欠,眨着个泪眼,很殷勤,“陆姑娘口渴吗?是喝茶,还是天井里冰镇的酸梅子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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