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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 [强推] (蔡某人)


  一出园子,见归菀也抱着东西,犹犹豫豫地立在柳树下,正往这打探着目光,那柔美身段,果真悦目,难怪世子爷留这么久哇……刘响略一走神,迟疑着要不要问什么,听归菀惊呼一声,就见她怀里的书落了一地,小脸惨白,一手已经抚到发髻间去了。
  刘响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那边,倏地从不远处的假山石后头跳出个人影来,这么一闪,就到了跟前,定睛一看,不是七公子晏清泽又是谁!
  “七公子,你这是……”刘响下意识地再往归菀身上一瞧,归菀脸上血色泛回来,红着个脸,把白玉簪子捡起来,冲他二人勉强一笑,问刘响道:
  “世子在这儿吗?”
  刘响这边答话,却见晏清泽那两只眼正瞧着归菀,仔细一看,嘿,这孩子嘴唇边毛乎乎的一片,是长小胡子了么?刘响不由得一笑,听晏清泽有点不大自在地开了口:
  “陆姊姊,你在柳树底下站着,我没看清楚,以为是个丫头,就想着看能不能把你那簪子给打掉。”
  这么客气?刘响吃惊地望了望晏清泽,随即想到到底是小孩子家,顽劣,顺势把字帖塞到手里:“世子爷让七公子你,每日一百个大字,不许少。”
  晏清泽脑袋一耷拉,瞄一眼,胡乱搡在了怀里。
  归菀闻言,那个本羞赧的表情,定在脸上,也变作了一缕微讶,目光落在晏清泽那张稚气未褪的脸上,又一瞥,瞧见了弹弓,柔声笑道:
  “你并没伤到我,也不是有心的,没事。”
  说完,拾掇起自己满腹的心事,面上便起了愁,把怀里的书紧了又紧,疾步朝书房来。侍卫见是她,倒也没拦,迎风吹得她罗裙轻摆,微漾细浪,步子猛地一停,就见晏清源正走出屋来,立在廊下,在那一舒筋骨。
  尽情舒展透了,晏清源半眯起眼扭头一望归菀,两人目光这么一撞,刹那间,月缺花飞似的,归菀心里咯噔一阵,算算许久没再跟他说过话,一时间,都不知怎么启口了。
  “我想要回箱子里少的礼器还有典籍。”事到如今,其实没必要再周旋,归菀想通,很是直率,可后半截声音被风一卷,明显势弱,疑心他听见没,正要再张嘴,晏清源似笑非笑看着她,轻轻吐出几字:
  “你做梦。”
  一句话,把个归菀堵的面红耳赤,恨他不讲道理,忍不住争辩:
  “那是我家的东西,我爹爹和娘亲不知搜集了多少载才得以珍藏,你,你得还我,我要带走!”她骂人不熟,打人更不会,局促不已,只把一双眼睛含怒地瞪着晏清源。
  晏清源冷嗤一声,嘲讽地笑笑:“是么?洛阳城两百年前,还是司马氏的,司马氏今安在?洛阳城又在谁手?”
  他走下来,手指轻佻地在归菀脸上迅疾一过:“没本事护着,就不要恬不知耻地来讨,你连自己都没护住,还想着护东西,笑话,怎么,准备当嫁妆?你被我养了几年,就是乡村野夫,也不见得愿意娶你。”
  自打相识,他惯作柔情蜜意,便是说起下流话,也是言笑晏晏犹带春意。此刻,忽把话说的又尖刻又寡情,归菀面薄,哪能承受得住,果然,两只眼睛一眨,泪就跟着鼓到了眼眶子边缘,晶莹一挂,努力死撑着不掉:
  “你下作!”
  说着,难堪了一时,自觉骂什么都对晏清源这种无耻之徒毫无用处,把怀中两卷书,朝他怀中一推,再没话可说,转身要走,又忽的一顿,几是粗蛮的把被他动辄强行要求佩戴的花囊解下,也丢给他,听得一声脆响,才不管是否跌碎了疾步跑开。
  一扭头,热泪滚滚而下,绿影在视线里模糊一阵,花团又在视线里清晰一阵,双亲的半生心血就此落入贼人手中,她孤零零回去,做什么呀?举目四望,这里草木蓬勃,春光无限,可又跟她陆归菀有何干系?
  归菀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出来,不知这几载为何要苟活于世,这么一想,天地黯淡,宇宙洪荒,再也没个支撑,她伏在假山石上哭得咳了起来。
  见归菀去了,晏清源本也要去前头值房,走出来,眸光一转,把那袭单薄身影瞥了一眼,有些意外:她的哭声太大了,抽抽噎噎的,仿佛没了拘束的三岁稚子,要把心肺都呕出来的劲儿。
  目光便在她身上多逗留片刻,晏清源蹙了蹙眉:真是脸皮薄,一句难听话也禁不住,半点长劲都没有。很快,眉头舒展开来,一哂笑过,他若有所思摇了摇头,抬脚朝前头走了。
  中间淫雨霏霏,青苔滋生,眼见日子一晃就进了五月,雨一停,日头霎的热了好几分,枝头的叶子这回也一下吸饱了水分,乌油油,绿森森,圆肥的叶柄都闪着金灿灿的光。花架子底下,落红无数,被几把大扫帚一过,又是个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了。
  那罗延就顶着一头细汗,疾驰而来,来不及拿袖子擦抹,一下马,三两步上了台阶,就奔到了晏清源书房,目光左右一睃,也顾不上晏清源在案前做什么,是否打扰了他:
  “世子爷,许僧过江后,果被柏宫截了,就没能再出来!属下回来时,柏宫在寿春为当地豪族夏侯氏刘氏支持,又扯旗造反啦!”
  晏清源把脸从堆成小山的文书奏章里抬起,莞尔而已:
  “唔,他这是造反上瘾了,老菩萨养狼当养兔子,淮南既乱,就等着看柏宫有没有本事打过江了。”
  那罗延一搔脑袋,却很忧愁,掰起手指头把那些个过往枭雄们一个个扒拉出来:“当年后赵的石勒石虎、前秦的苻坚、道武帝、太武帝哪一个不是说召集大军,就能调动几十万甚至百万人,都也没能打过江呀!柏宫带着八百残兵,就算有了豪强们的支援,恐怕也难敌梁军。”
  这话,不无道理,这一串人名哪一个不是一时豪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也都尽化尘土了,可他们的雄心壮志却薪火不灭,传承下来,到了当下,也还是一时豪杰人物的枕上美梦。
  晏清源微笑沉吟,把文书一覆,慢慢揉起了两边太阳穴,眼眶子的酸胀纾解几分,复又睁开眼,莫测笑了:
  “不错,多少英雄,只能望洋兴叹,一个柏宫,建康上下没有人会把他那八百残兵当回事的,”他诡异一顿,“也正在此,淮南也好,建康内部也好,人人都会想在他身上捞取好处,他要是八万人陈兵淮南,兴许,反倒不能成事。”
  那罗延听得似懂非懂,忽灵机一动,嘿嘿试探:
  “世子爷,咱们能不能也从他身上捞点好处?”
  晏清源哈哈大笑:“那是自然,不过,不需要捞,等着他送上门来。”
  说完,目光一转,拂袖起身,站到墙壁前往那舆图一定,不觉又微蹙了眉头:
  “晏岳慕容绍从三月伊始围颍川,快三个月,十二万大军,一点进展都没有。”
  语气中,责备的意思露头,那罗延也听的心头一愀,一想起当初大相国攻玉壁,生生折损七万,那个万人坑,如今坟头草都该尺把高了吧……他一个寒噤,阻止自己再想,讪讪地想打个圆场宽晏清源的心,又自觉没什么说服力,只能把唾沫一咽,支支吾吾道:
  “毕竟是贺赖手底下第一守城高手,难攻也是常情。”
  打柏宫,也不过就是三个月的事,晏清源对着舆图深锁眉头,转过身,即刻提笔去书给晋阳,再度往颍川增兵。
  哗哗的钱粮直往河南淌,被世子爷这么大笔一挥,就都没了。
  那罗延伸长了脖子直瞪眼,暗道这又得是几年的积蓄哇!世子爷平日里,虽比不得大相国素简,却从无豪奢浪费的习惯,唯独一件,战事上最舍得……
  神思乱窜,忽听见外头传来一阵细乐,飘飘渺渺,他倒听不出个名堂,把迷茫的眼神朝晏清源脸上一溜,果然,晏清源显然也被吸引,狼毫丢开,静静辨听片刻,不知不觉的,唇角就绽出了个快慰笑意。
  “世子爷?属下去瞧瞧,是谁在那……”那罗延话没说完,晏清源笑着摇首:
  “不必,你去双堂一趟,问问二郎这一季度支的计薄他那里是个什么境况。”
  那罗延本都应下走了,忽的灵醒,转头问道:
  “世子爷,那萧器还送不送回江东啊?”
  显而易见,老菩萨回函里是一口答应了交换,否则,许僧也不会有进无出,柏宫也不会扯旗又反,那罗延话虽这么问,实则关心的,另有其人,晏清源却只是付之一笑:
  “南边没能把柏宫给我送来,先前的盟约,自然作废,这群闲人,看来我还得继续养一养,再说罢。”
  那罗延长长地“哦”了一声,欲言又止,不大死心,先打个幌子:“世子爷,你一直都说萧器他就是个纨绔子弟,还留着干嘛呀!养久了,万一他,居心叵测的,可就危险了。”
  余话不提,很有深意地看了看晏清源,期盼他能领悟似的,晏清源毫不在意:“他?你太高看了。”
  一听这话音,那罗延趁机而上:“陆归菀也只不过是个弱女子呢,不照样伤了世子爷!这些南梁来的,就没一个安好心的!留着就怕成祸害,世子爷,你还没吃够那个陆归菀的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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