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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 [强推] (蔡某人)


  “睡个觉也不消停。”晏清源鼻音微重,懒懒睁开眼,“怎么,你还能下得了床?”
  “世子……”归菀忽伸手捂住他唇,似不愿听,晏清源把手拿开,惺忪的目光里忽就露个讥讽的笑,“唔,我忘记了,你要去洗的。”
  说完,竟不再禁锢着她,反而是掐住腰肢,把人一扶,推起来,完全不管归菀,自己一个翻身,朝里睡了。
  归菀侧眸看他一眼,下了床,把地上凌乱的衣裳捡起,脚下一软,险些晕厥,两条腿绵绵的,浑身力气都被他抽的一干二净,再一定睛,那朵蔷薇不知几时掉下来的,因沾了身上的热气,萎了几分,皱巴巴躺在那儿,再无当初娇艳颜色。
  花被人折,再如何细心供养,选最合宜的瓶子,续最清澈的泉水,也最终只得了寂无色,更何况,如眼下这般潦草一掷?归菀愣了片刻,忽涌出一颗泪来,毫无征兆的,她到底是早早被他摧折了。
  一时心烦意乱,无意瞄到那份军报,一个激灵,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晏清源平稳的呼吸声响起了,才把军报轻轻一翻,极快地飞了几眼,只看个大略,就做贼一般又给放下了。
  归菀捂了捂胸口,脸烫的比方才尤甚,仿佛暗室欺己,做了天大的见不得人的丑事。
  等沐浴事毕,再进来,晏清源正慢条斯理穿着衣裳,归菀余光一扫,见地上军报早挪到了案头,忙上来问道:
  “世子不再多睡会么?”
  他一笑:“睡不着了。”
  “哦”归菀怅怅的,倒不是为他,单单为这么看似烦心的一句。
  蓦地想起要事,赶紧问道:“世子好端端的,怎么又受伤了?”
  “总有人要杀我,我能怎么办。”晏清源似毫不介怀,搪塞她一句,抓起军报就要走人,归菀也不拦,只是默默目送而已,脑子里走起了神:你手上多少无辜性命?怎能怪别人老要杀你?晏清源忽把步子一收,转脸扬了扬手中军报,揶揄笑道:
  “你想看,就正大光明地看,我既带到这来,自然不怕你看。”
  归菀错愕,霎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我就是好奇……看了几眼。”
  “你随我来,我带你见个人。”晏清源看她这模样,便临时一改主意,吩咐好那罗延,也不管他一脸要跳脚的表情,只命他带走归菀。
  刚出东柏堂,那罗延一肚子邪火,就要发泄在归菀身上,打不得,杀不得,但嘴巴却可以尽情使坏:
  “你那个卢伯伯,死期到了!哈,你就等着看他大卸八块罢!”
  归菀猛地一刹步子,脸上倏地没了颜色,恨恨瞪他一眼,扭头就折回来撒开脚丫子跑去找晏清源,她从没跑这么快过,晏清源正把晏清河送来的墓址舆图摊开要细看,听得一阵细喘,清香盈鼻,那个纤弱身影就冲到了眼前:
  “你要杀我卢伯伯是不是?”
  她太急,两只眼睛里迅速鼓上了泪,盈盈的一双眼,又成个水波荡漾的模样了。
  晏清源往后头一扫,明显是个警告的眼神,那罗延脑袋一缩,后悔自己一个没忍住给顺嘴溜了,过完嘴瘾,自然要吃世子爷的眼刀子。
  “你卢伯伯串通乱党,先要杀我,你说,我是不是要礼尚往来?”晏清源笑吟吟地瞥了瞥归菀,把眼睛一垂,目光移到墓址上去了。
  归菀顿悟,想起去岁见卢静的一番密谈,彼时的语焉不详,原都应到今日事上了,她一时无从辩驳,更无暇去想具体事由,咬着个唇,不觉就出了血点子,晏清源却有心晾她,不急也不躁,视线专心顺着手底走。
  “世子素有爱才嘉名,取士以才器,不以门第,方有才名之士济济一堂,就连未能补以官位的,世子都作宾客蓄养,各尽所长,我卢伯伯他……”归菀费劲心思赞美,一口气说的长,暗自舒缓下,眼角将晏清源一瞥,他还是毫无反应,也不知听到自己说话没,不由急了,“世子?”
  “你说,我听着呢。”晏清源抬眸给她一记鼓励的微笑,转眼间,却又把目光低了下去。
  归菀看他这个样子,视若无睹的,再顾不得矜持,一咬牙,上前就扯他袖子,眼泪汪汪看着晏清源:
  “我卢伯伯精通《周易》,整个江左都以他为翘楚,他祖上其实是北方范阳卢氏,当初机缘巧合南下,在建康并不得志,以他才学区区一个寿春主薄委屈了他,世子草创,正是用人之际,你府上的文学宾客,能超过他的,不见得会有几人,世子既真心爱才……”归菀说到最后,忽的又没了底气,只得勉强道完,“就应当放宽心胸,海纳百川,而不是动辄取人性命。”想起什么,立即补上,“世子说过,你的老师也出身范阳卢氏。”
  最后几句,那罗延简直听得目瞪口呆,只道这个陆归菀真是装傻充愣的一把好手,那么恬不知耻的要求,怎么有脸说出来的!
  晏清源却哈哈大笑,也不知是笑她天真,还是笑她一本正经,归菀越发没谱,攥着衣角,耐心等他笑完,怯怯窥着晏清源面上神情,一点也判断不出,他那个意思到底松动了没,迟迟疑疑的:
  “世子能不能放了我卢伯伯?”
  “你说呢?”晏清源目光沉下来,笑意褪去,“我没给他机会么?我向来愿意给别人机会,要不要,却不在于我。”
  见归菀眼泪簌簌直掉,还要再争,他伸手捏了捏她脸颊,把眼泪一把勾去:“好孩子,既然你开口求了,我多少要给你个面子,这样,你随刘响去,”他乜了那罗延一眼,眸光转而继续温柔对着归菀,“你要是说服了他,我就放人,如若不能,你不要怪我。”
  归菀听了这话,顿时转悲为喜,嗓子里哽咽出一声:“谢世子……”她这么真心实意感激零涕的目光,大概是头一回,晏清源不错目等她说完,点了点头:
  “你谢我?为卢静?”
  归菀默认不语,晏清源将她手一拉,轻抚了掌心两下忽吐出口气,笑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亏了礼节,你这样,”他没说完,把她脑袋一拥,嘴唇在额头上碰了碰,“好好劝劝你那个卢伯伯罢。”
  一放手,由她去了。
  人一走,晏清源便冷下脸,对那罗延道:“你几时连嘴都管不住了?”
  “属下,属下知错了,我也是一时气不过……”那罗延心下虽不服气,却还得认错,耷拉着个脑袋,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可世子爷,不是要瞒着她的吗?世子爷怎么又让她去看卢静?”那罗延没想通,把眼睛又一抬,等着晏清源答疑解惑,晏清源手按在舆图上,脸色已稍缓:
  “卢静到底算她一个故旧,只当让她再见一面,权作送行罢。”
  “啊!”那罗延目中一亮,很是璀璨,欣喜不已,恨不能手舞足蹈,“世子爷终于决定要杀卢静啦?这太好了,属下看当初就不该带回来!”
  晏清源哼笑:“不带回来,怎么把这一群牛鬼蛇神引出?我去晋阳遇刺,也是他一手撺掇的皇帝,我迟迟不动他,正是为等今天。”
  说着,轻松结尾,“他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那罗延讪讪一笑:“可他府邸里头的那些东西,世子爷都留着,是有用吗?”
  又是诗文典籍一堆,那罗延彼时带上温子升,弄了一整日才分门别类地装了箱,全拉东柏堂了。
  晏清源理所当然道:“有用的,我自然要留。”
  说着,目光忽一定:“你去把二郎参军崔俨百里子如都请来,先在听事候着,我随后就来。”
  那罗延刚一抬脚,晏清源在身后叫住他:
  “卢静的事情,你再敢多嘴,自己割了舌头。再有,顾媛华的丫头找来了吗?带进来。”
  听得那罗延头皮滚过一阵麻,赶紧答应了,溜之大吉。
  少时,那罗延便把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给拎了进来,往屋里一丢,正是洗月。她本十分机灵,察言观色最是拿手,脑子也转的快,此刻,被那罗延这么一扔,险些趴倒,一定神,就瞧见了一脸笑容可掬的晏清源。
  明明他在笑,可饶是那股机灵劲,也耍不出来,人成呆子了。
  “大将军……”洗月战战兢兢见了个礼,再不敢出声。
  本来在府中一切安然无恙,要陪媛华去给老夫人诵经,不想刚出了月门,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来,人到了哪儿也不知,看见个凶神恶煞的那罗延,心中猜想清楚了,怕不是东柏堂,就是大将军府,惊的一身冷汗,知道自己这一趟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大将军寻她一个小丫头的不是做什么呀?洗月脑子乱的要疯掉,关节泛白,是捏的紧了,牙齿直打颤,都不知怎么挤出的那三个字。
  晏清源直接对洗月道:“我要问的事情,说实话,听懂了吗?”
  没有任何威胁,他的语调也寻常极了,洗月却吓得把头直点悄悄掐了自己手腕一把,一点也不敢犯迷糊。
  “顾媛华,是不是收到过从晋阳来的信?大概是什么时候?收了几回?”晏清源往案前一坐,气定神闲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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