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苏明堂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便看桐氏的了。
直到桐氏叩响女儿的屋门时,还不停的以袖拭泪。内心糺扰,一边是哀叹女儿所将面对的,一边是笃定了信念不能让她入宫。
原以为苏妁的性子没这么好磨,桐氏全然未料到自己才进屋将去杜府做客的事说出,她就一口应了下来!甚至连缘由都不问。
桐氏哪知苏妁心里都已乐开了花儿!国子监祭酒杜淼府上,那可是她日思夜想要混进去的所在。
当事三方一拍即合,翌日一早杜府的马车便来接人。苏妁义无反顾的坐上那辆马车,她并不知此去的意义。爹娘有意瞒之,心忧如实相告她会打退堂鼓坏了大事。只说是小时照看过她的杜伯母女儿远嫁,忧思成疾,让她去府上陪伴几日。
可到了杜府,苏妁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马车未走杜府的大门,而是绕道后面走了个偏门,从而进了一处与主院并不相通的小跨院儿……
***
皇极殿内无幽不烛,高坐于宝座台的谢正卿这会儿正批阅着今日的奏折。
岑彦轻步进了大殿,在离首辅大人五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调头欲退出。他深知大人最不喜旁人在批奏折时搅扰。
“进来吧。”谢正卿那沉磁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还伴着一声奏书用力合死的动静。
岑彦快步折回,单膝点地:“大人,方才盯梢苏府的锦衣卫来报,苏姑娘今日一早便去了杜淼杜大人府上,至定昏之时仍未归。”禀完,岑彦抬眸看向宝坐台上的首辅大人。
只见大人神态自若,信手将批折子的朱笔挂到酸枝笔架上。那笔随后摆动两下,几小滴丹砂随即溅落进其下的笔洗中,顿时晕渲出一朵朵藕色。那藕色由内及外渐渐晕淡,似菡萏绽蕊,一片锦绣。
端着那娟妙的颜色,谢正卿的唇边也荡起抹柔润的笑:“又是扮做小丫鬟?这么晚还未得手,想是出来又无车可雇了。”看来他又该派人……
“回大人,这次苏姑娘是被杜大人的马车接进府的。而且……”
“而且什么?”谢正卿敛了悦颜,眯眸骄睨着台下。
岑彦眉心微蹙,身为大人的心腹他自是不敢有半点儿欺瞒狡饰,只迟疑片晌便如实回道:“而且苏姑娘出府时,丫鬟往马车里塞了不少行装,看样子是打算在外小住上一阵儿。”
……
“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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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三更合一】
人定之际, 潮气浸蚀着夜幕,远处是树影婆娑, 近处是马儿奔腾。
打头的是一匹碧骢驹,隐涩的蟾光将它毛色照亮, 青翠的皮毛此时却俨如墨玉般浓重。金镂鞍上坐的正是谢正卿, 只见他单手攥着马缰绳, 身轻如鸿羽, 轻盈飘渺,天马行空,不似骑骏马,倒似驭飞鸾。
落他半个马身子的是骑一匹高头七四青马的岑彦, 再往后便是紧紧骑马追随的十几名锦衣卫。
伴着马蹄急踏,官道上掀起一阵尘雾, 越发将那月色搅得浑蒙。
不消两刻,马队便行至国子监祭酒杜淼杜大人的府门外。谢正卿勒紧马缰绳一个急停,正欲翻身下马, 身后一身穿夜行衣的锦衣卫赶了过来。
急拦道:“大人,不是此处。苏姑娘进的乃是跨院儿的门, 与杜府正院并不相通。”
这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便是先前回宫报信儿之人,他在此处已盯了整整一日,最是清楚情况。
“带路。”谢正卿沉声道。随后便跟着此人绕到了杜府的后面。
走了没多会儿那人便勒紧缰绳停下, 指着一扇双开柳木门道:“大人,便是此处。”
扫了两眼那门楣,谢正卿心中已大约有数。门前的抱鼓石与门簪皆比杜府正门敷衍了太多, 加之又与正院儿不通,想来是个半立了门户的庶子居处。
带路之人又道:“大人,此门进入后算是有两进,苏姑娘所处的就在最前的这进院子里。面阔总共就三间,除了一个家丁两个丫鬟外,前院儿没什么别的人了。”
瞥了一眼小院儿的瓦檐,谢正卿给身边的岑彦使了个眼色。便见岑彦踩着马背一个凌越,便跃至了院墙的瓦檐之上!
他往院内环顾一圈儿,见前院儿也仅有一个看似闲逛,实则不时往亮灯的厢房中偷瞄的家丁。便伸手在腰封取出一枚铁弹子,指间轻轻一弹,那家丁紧接着便一声不吭的晕眩倒地!
岑彦一个利落的飞身落进院子里,轻飘飘的连片枫叶落地的声音都不如。闯入后又仔细扫了圈儿,见确实无人,他便转身将院子的门闩移开,门打开。
“大人,这院儿就一个家丁,业已打晕了。”岑彦先是恭敬的对着首辅大人禀道,既而又朝后面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家丁。
锦衣卫动作利落的上前将家丁拖至一旁柴房中,赶忙又退了出去。先前在院儿外大人业已吩咐过,所有人都在外头守着,不许弄出半丝动静。
他们将院门重新虚掩上,而岑彦则守在前院儿与后院儿之间,以防后院儿的人突然闯入。
如今无需他人再做指引,很显然苏妁所在便是亮灯的那处厢房。
谢正卿抬脚往那处走去。他想要问问那丫头为何只身一人住到杜家来,她不是极看重名声么!不是宁可冒着夜半雇不到马车的险,也不肯留宿褚玉苑和尚书府么!
就在走至门帘前时,他忽然听到门内有女子窃窃私语的动静和娇笑声。紧接着那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腾跃!谢正卿便飞身跳上了头顶的屋檐。紧接着便有两个丫鬟端着铜洗和漱盂。掀开门帘儿走了出来。
好在那房门前还有一面布帘遮挡着,不然这俩丫鬟……
定是要像那家丁一样,横着出去了。
那俩姑娘边盈盈往后院儿方向走去,边娇笑着咬耳朵。
“刚刚你看见了没?那姑娘看似体态纤纤的,想不到……身上倒是挺有料的。”说着,那丫鬟嘻嘻笑了起来。
“哈哈,那是人家会生呗!要我说啊,还是咱们少爷有福气。”
……
待那声音听不见了,谢正卿便重落回院子里。只是方才那两个丫鬟的对话,让他这会儿心下有些打鼓。
难道房间里除了她之外,还有……还有杜家公子?她就这般甘心且草率的将自己交付别人?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房门,眸中迸出少见的狠厉!似是此时已不再计较什么城府,什么伪装。
“哗”的一声!他将门帘扯开。想是动作再重上一分,那门帘便可整个飞出去了。
紧接着又是“咣”一下!那木门被他一掌推开。屋内会是何场面,他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
“不是说了不需你们伺候的么?罢了,既然进来了就将梳洗架上的棉巾递给我好了。”这声音来的熟稔且突然,娇娇糯糯的,竟令大步迈进来的谢正卿身子僵了一下。
这是苏妁没错了,这丫头的声音甘美清澄自成一派,想是连骂人都带着股子挥不去的甜劲儿。
谢正卿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半透的绢素屏风上映出一个冷香绰艳的倩影。倩影并未着色,灰素一片,却是灵动鲜活的引人神往。
整个屋子仅在屏风后面点了盏灯,故而将苏妁的身形如实映在那绢素上,连每一缕发丝的飘动都展现的淋漓尽致,似一副能动的水墨美人图。
将梳洗架上的白棉巾取下,谢正卿将之折为长条,然后伸手往屏风后递去。
他能在屏风上清楚的看到屏风后的人从澡桶中站起,一手扶着桶沿儿,一手伸长到屏风的边缘去够那条棉巾。她身子微俯,那凹凸玲珑的娇娆身材显露无遗。
绢素屏风上的画面美妙至极!如一只妩媚曼妙的桃花妖儿,结着丰硕傲人的蜜桃,正花枝招展的伸展着枝叶,向来人卖弄风姿。
怎一副千娇百媚,怎一副婀娜多姿,怎一副惑人心肠!
谢正卿不由得咽了下,只觉口干舌燥,血脉贲张。他将头稍稍别过,不再去看那蛊惑人心的屏风。
这厢苏妁探着身子够了半天,终于够到了那条帕子。这也就是在别人府上,若是自家府上她定是要急了。离那么远就不能稍往前伸一点儿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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