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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登枝 强推完结+番外 (胡马川穹)


裴青一怔,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看出来了,索性大方承认,“在我心中,任是谁都比不过你,即便是咱们将来的孩子,你放心好好地调养就成。”
傅百善就顽皮地瞥了他一眼,“委实是我低估了那些对你有意之人的心思,没想到她竟敢直接下毒害人,若非我多了个心眼,那些吃食真真全部进了我的肚子,就是十个吴太医加起来都救不回我来。”
裴青怜惜望她一眼道:“皇族之人在宫里个个都能锻炼成铁石心肠,听杨桃所述之后我还不能完全肯定是德仪公主。直到她带着侍女悄悄在我们宅子前偷窥,我就知道没有冤枉她。放心,她做下此等恶事再也不会回来了。
望着媳妇儿不解的眼神,裴青没有掩饰自己在其间做的手脚,“北元人有收继婚的传统,将女子视作财产不准外流,父没则妻庶母,兄亡则纳厘嫂,故而国中无鳏寡种类繁炽。据我所知呼唐麻尔汗下面,成年或是即将成年的就有七八个弟弟。”
傅百善惊骇一声,瞪着眼睛想要说话。
裴青却冷笑一声半捂住她的嘴,干脆利落道:“德仪公主虽说不上千娇百媚,却也算长得清秀可人,北元人对她的公主身份肯定是稀罕不已。要是活得足够长,还不知道要嫁几回人呢!我不过是成全她而已,她喜欢惦记别的男人,这回也算是得偿所愿。还有她身边那个叫做叶眉的侍女,我也一并叫人捎带在和亲的名单上了。”
这番处置可谓狠辣果绝,傅百善也是有德报德有怨抱怨的人,闻言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更何况她伤病了这么久,早已对这些蝇营狗苟暗地窥探之事感到厌烦。略微点头道:“那日之事德仪公主虽是背后元凶,邀请我一同用茶点的崔文樱也算是帮凶,没想到百年世家彰德崔家的姑娘行事竟也这般下作?”
裴青倒了一盏茶过来让她压压茶点的甜腻,眼里闪过一道不屑道:“眼下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便是这位京城第一姝的流言,说是她的命格极硬,刚定下亲事还没有过门便克死了两任未婚夫婿。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老实说这却不是我的手笔。这件事必定是她身边极亲近的人才能传出来的消息,只是不知她到底得罪了谁?”
都是些让人不愉快扯破脸皮的破落事,傅百善抬头正要另起话头就听门口轻扣,店小二探着身子小心陪笑道:“外面有位姓魏的客人想见一位姓裴的客人,请问哪位是?”
裴青想了一下,在傅百善的头顶轻微安抚一下道:“我去去就来。”他跟着店小二左转右转穿过几道门,就见一扇绘了猛虎下山的屏风前负手站着一个人,转过身来正是金吾卫指挥使魏孟。
店小二上了新茶安静退下,魏孟忽地站起身朝裴青连踹了好几下。他习武多年又是正经武将出身,竟将裴青踢得退至门口才止住。他喘着粗气低吼道:“你是向老天爷借的胆子办下如此狂妄之事,要死就直说我直接给你买棺材,休要捻三搞四地让咱们这些老家伙给你擦屁股!”
裴青忍了腿上痛意,面对这个亦师亦友的长辈没有还手,只是低垂着头倔强道:“再来一次,我一样会这样干!”
魏孟面上怒不可遏,眼里却浮现一丝笑意,悠悠然地晃到窗边找张椅子坐下道:“大丈夫立世,进能利益朝堂社稷,退能荫蔽宗族妻女。德仪公主既然敢鸩杀你的妻室,不管她是什么初衷你都尽可以取她的性命,何苦九曲十弯地将她弄去北元喝冷风啃肉干?”
这话可谓大逆不道至极,偏偏两人都未觉其中有不对。
想起傅百善每日都要喝那些辨不清颜色的苦药汤子,脸上时时挂着的疲倦,裴青轻道:“取德仪一条性命何其简单,又怎能消我心头之恨。送她到北元,每每想到她日夜遭受的折磨,我才能畅快一二。”
魏孟狠狠瞪了他一眼,哼道:“真是不知道这十来年里你师父教给了些什么东西,别的好东西没学,就学了这么些钻头不顾腚的半吊子?我们对你是抱了大期许的,你就这么糟蹋你的前程?要知道,这回要不是北元正好向中土求娶一位公主,皇帝顺手推舟就坡下驴,单就你这份藐视皇权的罪责就是死十次都是多赚的!”
裴青从十六岁起就跟随广州卫任指挥使的魏勉,说是上下级实则跟父子相近。
到了京城之后,时任金吾卫指挥使的魏孟少不得对这个兄弟的爱徒另眼相看。连年相处下来,魏孟也起了爱才之心,时不时出言点拨一二。这回闹出了德仪公主的事,虽说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毕竟失了皇家颜面,皇帝最后没有深加追究,实在是天之侥幸。
魏孟看了这青年一眼,心想在世人眼里自己就是个不涉及党争的人物,可是眼看皇帝已经在安排身后之事了,他们这些长久跟随的人心里肯定有自己的小九九。若是孤身一人便罢了,身后还有一大家子呢。
裴青性情刚硬不易为外物所动,手段智计样样不缺,更关键的是皇帝对他有一种近乎纵容的喜爱,这孩子唯一或缺的就是人生历练和处事圆滑。现在,每个人都知道傅家百善是裴青的逆鳞,想来再动爪子之前会仔细思量一下后果。

335.第三三五章 头风


秦王和晋王在御前奏对时, 照例为一件小事争执不休。一旁的朝臣也跟着两位精壮皇子大致分成两派, 各自直抒胸中己见, 将平日肃穆的太和殿吵嚷得如同鸡圈鸭圈一般热闹。
皇帝开始还有耐烦心拄着头看热闹,结果越看这两个儿子的针锋相对, 越发气得额角青筋一鼓一跳。最后实在忍不住怒道:“西山大营的佥事都尉因病死了, 这都半个月过去了都举荐不出一个象样的人选。今天秦王举一人, 明天晋王势必会找出这人贪赃枉法品性不端的证据,反过来也是如此。照你们这样下去,朕的西山大营到明年都留着空缺吗?”
秦王见状忙躬身请罪, “……实在是三弟咄咄逼人, 儿臣接连举荐了三人,他都说人家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他这般吹毛求疵, 怕是只有天下至贤至圣之人才敢担当此责!”
晋王一改往日唯唯喏喏礼让与人的行事,闻言撩袍跪在地上大声道:“若是别的什么事儿臣让着二哥就是,可西山大营是何等紧要的地方,和丰台大营是同为京城的首冲要害, 其主官更是重之又重轻忽不得。二哥在军中多年不假,可这一要职不但要考校军功武技, 更要注重人品德行。”
历朝历代之中, 京师的周围都会部署一些精锐部队, 这些精锐部队一方面是可以平息国内的叛乱,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做其他军队的内援。西山大营和丰台大营就好像宋时的禁军一样, 是用来保护国都和皇帝的。除了直属长官和皇帝的铜虎符同时出现外, 谁也无法调动他们, 所以历代的指挥使人选都是慎之又慎。
秦王看着这满口冠冕堂皇理由的兄弟,不由一阵心塞的利害。
从什么时起这个弟弟变了行事途径,不再事事端着一副清高自诩的面孔,背后却使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现在他遇着事也敢露出自己的锋芒,进退之间有理有节颇具章法。要说说其后没有高人指点,只怕鬼都不会相信,这一点单看父皇眼中随常流出满意的神情就可知。
因为各持已见,西山大营的佥事都尉还是没有决定下来。皇帝站起身子正准备决断时,却不意身子一趔趄就砰地摔在椅榻上。秦王站得稍近些,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人又连连大声唤太医。
太医院的院正急急赶过来,跪在椅榻前细细诊冶一番后小声禀道是头风症又犯了。末了不无担心冒了一句感叹,皇上这头风症好似越发重了,前次还有两天不能视物,好容易才请了已经退职在家的吴起兼吴老太医进京会诊,用了无数的奇珍异药才诊治好,今次不知会有什么样不可预知的反应。
太医院院正嘟哝的声音虽小,秦王和晋王却听了个正正着,特别是这个“又”字,此时听来格外让人觉得意味深长。两个皇子相视一眼又立刻别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大家的心里都象煮沸的水一样上下翻滚不休。
皇帝罹患头风症已有多年,病痛时重时轻时缓时急,偶尔还为此缀朝三两日,但是众皇子和群臣都没有把此事当成多大的隐患。谁都没想到,皇帝的病症竟然如此严重,竟然已经到了不能视物的地步。若非太医院院正一时嘴快说漏了,大家都不会知道此事被隐瞒了多久。
一个时辰之后,皇帝令乾清宫大太监阮吉祥颁下口喻,擢升西山大营原前锋参领鲍应雄为新任佥事指挥使。
秦王掩藏身形在夜色下悄悄地进了榆钱胡同刘肃的宅子,在名为篁园的书房内,他问出自己心底的疑问,“父皇不过是因为头风不能视物几日而已,为何对此事秘而不宣?宫中母妃也没有传来一丝消息,说明父皇病后连后宫的人都一路瞒着呢!”
刘肃端坐在一张黄花梨茶案的右首,缓缓地品着一盏泡得刚刚好的君山银针。自从任首辅以来刘肃威仪日重,一张瘦削长脸上已经爬满了黑褐色的斑纹,嘴边两道的纹路深深向下蔓延,使得他笑起来都像在与人生气。
此时,他伸出几根枯瘦的手指有力地执着一把紫砂茶壶,缓缓地往瓷制莲蓬茶心上浇注沸水。片刻之后,蓦然腾起的白烟笼罩洇湿了拳头大的莲蓬。莲子翠碧莲芯嫩白,温润可人滑熟沉静,泛出一层温存的茶色,就似一枝活生生的草物搁在茶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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