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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登枝 强推完结+番外 (胡马川穹)


第二天,姨娘特地带了生辰礼来看她,毕家公婆自诩书香门第出身,从不跟妾室之流打交道。唐天娇每回都是从偏门把姨娘接进来,亲娘俩在一起说些体己话。
有段时日未见姨娘也老了,想是在嫡兄的手底下讨生活日子也不易与。想到这里,唐天娇在姨娘面前不免抱怨了几句毕家公婆的吝啬,姑姐的难缠,过个生辰连个像样的尺头都没有,更不肖说金钗银钿,婆婆只是吩咐厨房里的人给煮了碗长寿面罢了。
姨娘听了出言安慰,说小户人家的正经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等日后姑爷中了进士授了官衔,那才是倒啃甘蔗——甜在后面呢!
唐天娇却想起那傅太太穿金戴玉的样子,那银楼掌柜上赶着给她女儿送首饰的事情,在姨娘面前细细述了一遍后,心里头终有些忿忿,“看您给我选的好人家,一大家子挤在一处不说,偏手头紧成这样,多点根蜡多裁件衣都要说个不住。您这好姑爷三年前是个秀才现今还是个秀才,如今连举人都还未中,要中进士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您看那宋氏,长得不过平常,就因嫁了傅老爷,出个门一群丫头婆子跟着,多少人围了阿臾奉承。早知道这般,我不如舍了脸面入了傅家当个二房来得自在呢!”
姨娘骇得直捂嘴,过后却也不无悔意,“我只道当妾受够了苦,处处低人一等,就只想我儿当个平头正脸的嫡妻,却没想到这毕家看起来是个殷实人家,却是外强中干的银蜡枪!”娘俩又絮叨了好一阵,眼看着天要暗了才不舍离开。
唐天娇想到那日的口无遮拦,骇得面色青红一片。
毕又庭端了茶盏笑了起来,垂了一双内八字眉温和道:“想起来了?唉,本来你一个娇滴滴的富家小姐嫁与我,我是想和你好生生地过日子的。可是却没想到你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宁可做妾也要跟着那姓傅的末流商贾,真是自甘下贱!”
唐天娇耳际隆隆作响,这一向时日丈夫都不爱在家,她只道是他考场失意要出去散心,却没想到竟是听到了她和姨娘的闲聊发了气性,可是这怎么能怪她?谁又料想得到青天白日地竟有人躲在官房后面!
毕又庭一撩长衫复坐在窗前杌子上,悠悠轻笑道:“那支金簪我转手就送与了我娘,哎,你是没有看到,我娘抱着我哭了小半刻时辰,直说我孝顺懂事了。要是把这金簪送与你,大概还会嫌弃这根簪子的份量轻了成色不好吧?”
唐天娇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靠了账幔低头嘤嘤哭泣。毕又庭却又踱了过来,伸手轻抚了她的头发道:“你且乖乖的,待为夫使些手段出来,让你噍一瞧是我厉害,还是你那心上人傅老爷厉害?你说——这样可好?”
毕又庭却哈哈大笑起来,忽地转身冲出房门,门外一个端水的丫头避之不及,哐当一声把盆子摔在地上。毕又庭上前就是一巴掌,那小丫头吓得趴在门边直发抖。毕又庭又象阵风一般卷出了宅子,象无头苍蝇一般在街上乱窜了好一阵,恍过神后才发觉自己竟然差点走到城门边上了。心下一想,给了十个大钱赁了辆马车吩咐车夫走一趟广州城。
等到了那条心中想了无数回的宅门前,毕又庭抬头看了眼那宅门上挂得端端正正书写了“傅宅”两个字的牌篇,嘴里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明亮刺眼的日光透过马车帘子直直照过来,几道参差的影子下是一张扭曲形如恶煞的脸。

18.第十八章 牢狱


广州港码头。
傅满仓叉了腰站在码头上,看着水手把小儿胳膊粗细的缆绳一圈圈地盘好堆在甲板上。船老大满脸黧黑,一笑起来便沟壑重生,远远地大着嗓门打着招呼:“傅爷,明儿就要出海了,不好好地在家里头陪着太太姑娘,来和我们这些糙汉子凑堆做什么?”
傅满仓一撩袍子大步跨过竹板搭建的浮桥,朗声笑道:“唉,在海上时就想早早靠了岸,脚板踩了实处,再好好地泡个澡去去身上的咸腥味。可回了家里睡在床上,老想着海水摇晃的那个劲道,我家婆娘都骂我真是生得一身贱骨头!”
四周一阵哄笑响起,船老大拍着栏杆大叫道:“傅爷,您跑了几年船,今儿才算明白里头的滋味,看来您真是天生要端这碗饭的人呐!”
正在喧闹间,一队配了腰刀身穿青布甲的人走了过来,傅满仓的眼神不由一缩——这是广州卫所的兵士。为首之人喝问道:“谁是傅满仓,站起出来,有人出首告你出海的船上私藏兵器,广州卫千户莫大人拘你过去问话!”
船老大一时懵了,忙躬身陪了笑容问道:“军爷莫不是弄错了,我们东家可是城里有名的老实人,哪里敢做那样违法犯禁的事情?”
那带头的兵士一声讥笑,不屑道:“人人都说自己是老实人,那罪人也没蠢到把罪证刻在脑门上。休要啰嗦,把船舱门全部打开,有没有违禁之物,搜查一番自见分晓!”
船老大忙连天叫苦道:“军爷,这船明个就要开航了,船上都是捆扎好的茶叶、瓷器之类的货物,您叫人打开弄乱了,回头我们怎么收拾呢?”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那为首的军士此时才有了一丝笑模样,缓声道:“我们也没得办法,既然有人报上来,过场还是要走走的,谁不知道你们东家是有名的大海商呢!”
嘴巴上的话语虽客气了几分,手下的几个兵士却如狼似虎一样扑进了船舱里。只一会工夫,一个瘦高的兵士大叫道:“这里有违禁之物!”然后一个大大的草料包裹被丢到了甲板之上,日光之下那包裹的破损处闪烁着寒利的光芒——竟然是货真价实的兵器。
揣手站在一边冷眼看戏的傅满仓心下一叹,招过一边的人轻声吩咐了几句后,大步走到那个为首的军士面前沉声道:“莫为难船老大,这船是我赁的,我就是傅满仓!”
溪狗慢慢地退出人群,趁人不注意拔起腿就飞快地向家里奔去,穿过几家拥挤的酒肆,跨了石桥,再抄过一条狭窄的小巷就是傅宅的后门。从什么时候起,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太太和傅爷那般好的人,还有像糯米团子一样玉雪可爱的大小姐,全都是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怎么可以有事?
黑漆大门猛地被推开,满头大汗的溪狗嘶声叫到:“太太,太太,老爷出事了!”
宋知春跟在一个婆子后面,慢慢地走在广州知府衙门的后宅,一个三四十岁穿了茜色通草纹褙子的妇人站在廊下,正是见过几回面的知府夫人邓氏。
将一只雕了福寿的紫檀匣子推了过去,宋知春微微笑道:“听说下月是府上老夫人的七十寿辰,我们家老爷特特请了这尊和田白玉观音大士在家里,谁知道竟遇到了这场祸事,只好让我先送过来了。“
邓氏放了茶盏,满脸笑意,“我们是极好的姐妹,傅老爷平日里对我家老爷又一向很尊重。出了这事儿之后,老爷就派了人过去打听,只说在船上搜出了许多兵器,竟是卫所的兵士所用的佩刀,总共有十把。那卫所的人说这刀剑铁器绝不能出关,这要是在北边就要当奸细立地正法。可现在这是在南边,那兵士也拿不定主意,已经上报了卫所的千户大人那里,至于到底要怎么处置,还要人家拿主意。不过我们老爷已经拿了名帖到卫所千户那里去了,你家能走动的关系也要尽快走动一番才好!“
宋知春从丈夫出事之后,已经目不掩睫地连续奔波了两天。今日才算得到了一个准信,悬起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实心实意地称谢。
邓氏摇摇头道:“你也莫要谢我,先去想一想你家傅老爷到底得罪了谁?明眼人一看就是栽赃陷害的小把戏,你家做正经生意都有使不完的银子,还用得着去私运几把兵器?我这内宅夫人都看得穿这出戏,只怕有心人装糊涂硬要往你们傅家头上扣是非,那就是泼天大祸了!”
宋知春往日结交这知府夫人邓氏,不过是为了傅满仓在外面的生意少受些官府的盘剥,没想到这回落难后这邓氏倒是真心实意的帮忙,处处指点其中的玄机。自己当初得到溪狗的报信,心里不是没有感到事情的蹊跷,这下心头终于一定。于是大方地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地福了一礼道:“日后我家老爷出来了,定叫他亲上府来给夫人请安!”
待宋知春走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正是广州知府陈定忠。
邓氏倒了盏茶递过去道:“老爷,我虽然喜欢这宋氏的爽利和知趣,但也不至于让您费了这么大的工夫帮扶这傅家。那广州卫所的莫千户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同您起嫌隙,毕竟你们一个军一个政,顶好井水不犯河水。”
陈定忠摸了摸颔下寸长的胡须,浅笑道:“夫人虽然明晓政事,但是还是局限在这内宅之处。你想这傅氏夫妻来广州城才几年,就把原先的几家大海商挤兑得边上去了,这还是这傅满仓做人厚道手下慈软没有赶尽杀绝,要不然以后这广州城就他一家独大了。”
陈定忠见那只紫檀匣子里的观音玉色莹润,通体洁白无瑕,心里更是满意三分。侧首看向邓氏道:“有一事你绝对不知晓,他家的货不全是在城中出手的,几乎有一半送往了外处。我使人粗粗查探了一番,这些海货基本上都送往了京中,而傅满仓除了出海就只在城中陪老婆孩子,这说明什么你想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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