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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吻 (有光)


他将她扛起来扔到榻上。




  第三十七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

(一)
一切折磨,重头来过。
她的双手被他死死摁住,手腕上放血的伤口被撕裂,渗出血来,她疼的溢出眼泪。


他丝毫不在意,疯狂继续,在交出自己后又卷土重来。
“疼!”她已经忍受到极限,再也无法忍受。
身上的公叔翎闻言停下来。
这一番发泄似乎让他酒醒了不少。
他的目光慢慢的移向她红肿的脸……
渗血的手腕……
膝盖上,脚腕上的伤……
她模糊的泪眼里是他意味不明的脸,她怕他再继续,开口又说了一遍。
“疼……”她不断倒抽着凉气,是真的疼。
他抽身离开,扬手披上黑色外袍,坐在床边。
很安静,似乎是在回想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飞烟蜷着双腿,抱紧自己,在夜色里低低啜泣,泪蜇的脸上的伤口生疼。
两个人背对背,一言不发。
时光缓慢流逝,清冷月色照进屋里,两个人便在这静谧中各怀心事。
“山有木兮……木有枝兮……心悦君兮……”
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
这一次唱歌的是雪凝的声音。
实在是有些放肆了,即便是再有醋意,也不该半夜三更唱歌。
“你恨我么?姬飞烟。”坐在床边沉思的公叔翎忽然道。
飞烟咬着嘴唇,若说不恨,她这一身伤哪个不是拜他所赐?
燕国流离失所的百姓哪个不恨他入骨?
可若说恨,她两次杀他,现在仍活着,却也是他的属意。
她没有回答。
他却似乎听到了答案,薄唇微启。
“若我不是公叔翎,你还恨我么?”
夜陷入了死寂。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从见他的第一眼起,他便是她的死敌,她的仇人。
良久,她道:“可你是。”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她太疲惫,第二天到了半上午才醒过来。
若我不是公叔翎,你还恨我么?
他的话一直回荡在梦里,即使醒来也不能释怀。
他为什么要问她这样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即使她说不恨,能让他心里好过些么?
正午时,紫苏来陪她用膳,还带来一个消息。
雪凝傻了。
疯疯癫癫,除了唱歌就是傻笑。医者说,是因为她头部遭到了重创。
是亦枫把她打傻的么?那亦枫怎么样了……
飞烟皱起了眉头,不知亦枫还会不会回女闾。
公叔翎现在需要用她交换他的副将,自然不会让她离开王府半步。
“紫苏,你帮我寻一个姑娘。”飞烟在面具后启唇道。
紫苏点点头,“你说。”
紫苏在府里府外都有子之给她的人,飞烟让她帮忙找亦枫很是顺手。
“还有……”飞烟叫住要离开的紫苏,“带一些能避免怀孕的汤药回来给我。”
那些药难免伤身,紫苏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飞烟扶着额沉思,本就自顾不暇,这关头,不能再有个孩子出来捣乱。
紫苏走离开后,飞烟在房中嗅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着了的气味。
她转动木椅,出了房间,循着气味而去,看到了远远背对她而立的公叔翎。
而他的面前,是滔天火光。
飞烟惊得睁大了眼睛,公叔翎这是在发什么疯?
他把她在王府所有用过的东西,连同住过的地方一块儿烧了。
她现在与紫苏同住,难以想象等她回到燕国,他是不是要把紫苏的住处也烧了重建?
习武之人的耳朵格外灵敏,公叔翎察觉到飞烟的声响。
转过身,他脸上又浮出往日温和而疏离的笑意。
“公主殿下做什么?”他礼貌而冷淡的问。
“这话该是飞烟问王爷,王爷不是向来只在燕国杀人放火,怎么这回烧起自家王府了?”
面具下的半张脸勾起唇角,飞烟亦学他的假笑讽刺。
公叔翎淡淡一笑:“打扫掉一些碍眼的东西罢了。”
当着她的面,他将先前郑重收好的那截编发扔向了火场。
包发的手绢在火风中翻飞挣扎了片刻,便渐渐不成样子,化为焦灰。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他终于从这谎言中走出来了么?
她欣慰的笑了,笑得泪光浮动,幸好有面具遮挡。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刺杀过他后,她身心都落进了那云梦山山谷底。
不会知道,黄泉共为友并不是谎言。
那火灼烧掉的不止是几缕青丝,更是她那不该有的妄想。
他转身向飞烟走过来。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到公叔翎靠近她,她心底就莫名紧张害怕。
“待公主殿下可以行走以后,身下的椅子也得烧掉才好。”
他停在她面前,看着那木椅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他自己的一个污点,深恶痛疾。
似乎对于现在的公叔翎来说,往日与姬飞烟相关的记忆,他都感到不值和羞辱,迫不及待地想要抹去。
飞烟在他这样的目光里坐的有些不自在,反唇相讥。
“飞烟不能行走,不是王爷您的美意么?”
公叔翎点点头。
“难为公主殿下记得,本王已经请了列国中最好的医者来为公主医治,定让公主在回燕国之日,健步如飞。”
飞烟眸色一暗,她做了那么多年的棋子,出生入死。
如今,连公叔翎也要开始利用她了。
公叔翎经过她身边,离开了。
“以王爷几欲杀之后快的飞烟,换回王爷的得力手下……”
飞烟看着那火光喃喃道:“王爷这回真是赚得很。”
公叔翎没有停留,只道:“是啊。”
火烧的更旺。
木质结构的房屋在燃烧中作响。
焦黑的门前杂乱丢弃着燃烧的马车,火焰如鬼爪在空中招摇。
何止是公叔翎啊,这场火仿佛连同她的记忆也一起被焚烧掉了。
这时,她注意到了杂物中一个熟悉的画轴。
那是刚到云梦山时,他为她作的画。
那时他第一次画她,也是唯一一次。
现在回想起来,就连阳光是怎样照拂在他脸上,他运笔时纸张发出怎样细微的声响……
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她却没有看过那张画。
心底有一种危险的冲动在驱使着她。
她想要去看一看那张画,哪怕只有一眼。
四周火光冲天,像凶猛巨兽张扬着火舌,随时都可以将她吞噬。
可她只在意它马上要被烧掉了,一旦烧掉,这辈子便再也看不到。
她把心一横,移动木椅径自往前,她进入火场。
烟尘很快将她掩去,周围的温度逐渐升高,透过这灼热气浪看到的一切都是扭曲的。
而她此时此刻眼中只有那幅画。
说来奇怪,人有的时候偏偏就有这样或那样的执念。
无所谓值不值得,危不危险。
她开始剧烈咳嗽,眼睛也熏得睁不开,但那副画仿佛带有这魔力引她近前。
近些,近些!再坚持些!
木椅被杂物阻拦,不能再继续前进了。
为了近在咫尺的画卷,她索性从木椅上下来,结果头一晕摔了下去。
指尖碰到了画卷,它在烟尘和火光中徐徐展开……
画上的已不是什么轮廓,而是完完整整的她。
画上的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不经意的抬眼,一双灰眸有些哀愁的看着执笔人,眉心蹙起,心事重重。
这一刻,她终于流泪了。
原来公叔翎是知道的,他知道她怀着心事,并非单纯的与他同行。
他本该对她心存防备,但他没有防她。
原来即使她刺杀过他,他在她离开的日子里,依然补完了这幅画。
那时候,他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若不是她用怀孕欺骗他,他又会把这幅画如何安放?
她伸手,完全推开那画卷,就在这时,她整个人被一个强而有力的手拉了过去。
不等她反应,他已抱着她冲出火场……
烈焰中,画卷上的景深二字被火舌一卷,迅速化为灰烬。
(二)
燕国,子之府。
红纱曼妙飘舞,地毯上盛开着精致且绚烂的巨大红莲。
房中火光摇曳,烙铁渐渐被烧红,红的透光。
修长而白皙的手,从紫色的宽大衣袖里伸出来,将那烙铁把手盈盈一握。
子之一只手将烙铁高高扬起,一只手掂着酒壶。
宽大的紫袍展开来,让他看上去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一面饮过酒,一面将烙铁从每一个被绑好的士兵面前掠过,步子犹如起舞。
这些士兵无不牙齿打颤,眼前这个妖冶的男人明明闭着眼睛,却杀气毕露。
子之随手把烙铁往一个士兵身上一靠。
嗞啦一声,是烙铁贴到皮肉上烧焦一片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声,他闭着眼对着旁边的士兵侧耳道:“你来说。”
被身边同伴的喊叫声吓得尿裤子的士兵立刻知无不言。
“我我等是燕国人,被齐国俘虏以后又做了齐兵,这这这些年两国在燕境交战频繁……我等就偷偷准备了两套战服。”
在边境战场,常有这样的士兵,哪国得利,便冒充哪国士兵,以此保全性命。
红纱掩映出,传出一女子沙哑的质问声。
“你们既是燕国人,为何不认燕国长公主?”
士兵结巴着辩解:“我我我等没想到真的是……”
子之举起烙铁直接塞进了士兵嘴里。
他发出痛苦而奇异的闷声,子之仰头喝了一口酒,拔出烙铁利落的转身对准另一个士兵的脸。
突如其来的烙铁热气腾腾,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吓得这个士兵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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