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皆从彼此眼里看出来微末沉重。
姜琴娘忽的就茫然起来:“先生,青松回来了,你我……”
剩下的话没说完,楚辞已然明了,他倾身过去,厚实温暖的手覆上她手背:“琴娘,我不会放你走,除非……我死。”
姜琴娘心肝乱颤:“你不要说这种话!”
她听不得生啊死的,过往经历,让她最是在意生离死别。
楚辞低笑了声,捏了捏她白透粉嫩的指尖:“好,我不说了,你也莫要退缩反悔,只要你不悔,天大的事我都能抗下来。”
姜琴娘低下头,指尖划过他掌心,咬唇道:“我晓得了。”
得了应诺,楚辞心头松泛几分,他手一拉,稍稍用力,将人拽过来一把抱大腿上坐着。
姜琴娘双手抵着他胸口,惊慌的往外头看了看,生怕让苏重华看到不该看的。
“你注意一些,苏重还在外头。”她嗔怪道。
楚辞亲了亲她鬓角,嘴角含笑:“无碍,他总要知道的,往后我身上的爵位还要给他的。”
听闻这话,姜琴娘眸光水润地夹了他一眼:“这对你不公平……”
毕竟苏重华并不是楚家血脉。
微凉的鼻尖蹭过耳垂小软肉,姜琴娘就听他热气喷洒的说:“那不然,你给我生个儿子,嗯?”
姜琴娘轻推了他一下,桃腮雪面,娇媚又艳色,她生硬的转移话题:“上回在驿馆那晚上,你是不是故意戏弄于我?”
最为恼人的,她还当着他的面说心上人就是他,这会想想都臊的慌。
楚辞挑眉:“哪里,我是想着你要看不上穷夫子,担心日后吃苦,我就用金鹰的身份跟你求亲,总归还能求陛下给你个诰命,捞个官夫人当当。”
说到此,他眼梢泛出戏谑的笑意来:“谁想听到你的心意,当真让人好生欢喜一场。”
姜琴娘面颊绯红地捂住他嘴:“不准再说!”
她没脸的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简直太羞人了。
楚辞星目微弯,仿佛洒落万千星光,俊雅又醉人。
姜琴娘还没收回手,就感觉到手心湿热,还带一点潮湿的气息,酥酥痒痒的。
她反应过来,小小的惊呼了声,连忙收回手。
楚辞慢吞吞地收回探出的舌尖,用一种灼热而色气的眼神望着她:“改日我请道高僧玄渺给你批命,他批的很准,要不是克夫命,你就同我成亲可好?”
原本早有这样的打算,可白青松的忽然出现,让楚辞心里有点介怀,他恨不能明个就去找玄渺,后天就成亲的好。
姜琴娘迟疑地点了点头,总算是松了口。
楚辞高兴起来,心头悸动的厉害,情难自禁,一低头,就含吻上了她的丹朱红唇。
两人说妥当,当天晚上加上苏重华,竟像是一家三口同坐一桌用晚膳。
尚未用罢,赤朱匆匆进来道:“大夫人,外头有位姓白的男子来访,说是大夫人故人。”
姜琴娘给苏重华撕鸡腿肉的手一抖,咚的一声,鸡腿落到碗里,还将小碗也打翻了。
第69章 妻不可欺
光影静谧的花厅里头,薄纱轻扬,带出几分的冷意。
姜琴娘站在门口,她看着背手站厅中的那人,肩背宽厚,精腰长腿,身量比楚辞略微挨上半个脑袋。
她回忆了一下白青松昔年的模样,不过很可惜,时日太久,她已经不太记得他的相貌了。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白日里那一头乱发整整齐齐地梳拢上去,用一根玄色发带捆着,那张脸裸O露在阑珊灯火里,能清晰可见斑驳的疤痕,横竖交错,像是狰狞的蜈蚣一样骇人。
姜琴娘皱起了眉头,眉眼是陌生的,脸也是陌生的,这会她忽的就不确定了。
那人也在打量姜琴娘,见她眉目春媚,肤白唇红,那一张脸娇娇的跟个天真的少女一样,偏生那身段妩媚如妖,真真勾人。
但他知道,她这人性子却最是正经不过,脸皮还薄的很。
他咧了咧嘴,轻笑一声:“果真,你都不记得我了。”
那声音喑哑低沉,就好像是被烟熏火燎过一样,又像是破烂的风箱,每个字音都在漏风。
姜琴娘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嗓音也是不对的。
纵使她不记得白青松相貌了,可声音却是没忘的。
她警惕起来:“你到底是谁?”
闻言,男人自顾自撩袍坐下,一指轻挑,从衣领里将那绣着“白”字的平安符扯了下来:“你倒还记得这个。”
姜琴娘眯眼,确定这枚平安符就是她当年亲自在佛前求的,那字也是她亲手绣上去,白青松临走之时,她小心翼翼地挂他脖子上保平安!
“青松的平安符为何在你这?”她踏进来,厉声问道。
男人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她,反而问:“你和楚辞成亲了?刚那个是你们的孩子?”
姜琴娘在他对面坐下:“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往圈椅扶手里头靠,看了姜琴娘一会才道:“这是你给我戴上的平安符,我就是白青松,我没死。”
乍听此言,姜琴娘眼瞳骤然紧缩,她一下捏紧了袖摆:“你……你还活着……”
白青松点了点头,目光这瞬间柔和起来,衬得脸上的疤痕也没那么可怕了。
“说来话长,我虽然没死,但这几年也不能回来,更没法给你书信。”他道。
姜琴娘表情复杂,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还能再见活着的白青松。
她愣愣的道:“我没和楚辞成亲,重华是我第三任夫君的儿子,是我继子。”
白青松泛疑,白日里两人的模样不像是没私情的。
姜琴娘垂下睫羽:“你战亡的消息传回来,我就收到了你的休书,后来姜家人以五十两的价格把我卖给了县里的苏家,苏大公子娶我冲喜,亡故后我就一直撑着苏家照顾继子。”
说道这里,她顿了顿又说:“楚辞每年会书信送银子回来,白家人我也多有照拂,所以过的还不错,今年楚辞到苏府来给重华做西席,我才晓得他的身份。”
再有其他的,姜琴娘却是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
白青松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他倒是……有心。”
接着他又道:“他可是在外头?我同他有话要说,你自去吧。”
姜琴娘起身,她犹豫了会问:“你会回罗云村白家么?”
白青松面色怔然,好一会才说:“约莫是回不去的,他们过得好就成,当我死了也好。”
这话中的唏嘘,姜琴娘听出来了,可她不太懂,见白青松如今面目全非的模样,想也知道这其中隐衷颇多,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问,也只得作罢。
须臾,楚辞进来,他目光微凝,表情莫测:“你还活着,挺好。”
闻言,白青松嘲弄一笑:“生不如死而已,有什么好的?”
楚辞摩挲指腹,拎起茶壶倒了盏茶水推过去:“你现下效忠谁?秦臻?”
白青松不屑冷笑:“他?他一个太监,不男不女的东西,可还指使不动我。”
楚辞皱起眉头,转着茶盏:“今个的刺杀总是他的主意吧?”
白青松抬眼看他,点了点头:“他是让我杀不了你,至少也得杀了琴娘,剜你心窝子。”
楚辞手一紧,点漆星目之中瞬间泛起浮冰碎雪的冷意。
白青松喝完一盏茶,自己又倒了一盏:“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琴娘成亲?”
忽的提及此事,楚辞愣了下:“她一直不同意嫁给我,说自个命硬克夫,加上你一连克死三个,所以不嫁。”
白青松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呆愣了会才低声道:“我没死,所以算不上克夫,你要想娶她就赶紧,不然我哪日反悔,这人我就不让给你了。”
饶是脸皮再厚,对这样直白的话,楚辞也觉得尴尬。
他屈指一弹,将茶盏里头的茶沫子弹出来:“你……以前就知道了?”
白青松扬眉,眉骨那处一道横着的刀疤长直鬓角,生生将一双浓眉
给断成两截,很是怪异。
“知道什么?”他扬下颌,“知道你头一回去我家养伤,见着琴娘的时候就起了心思?”
楚辞看他一眼,没否认。
白青松单腿屈起,没个正行:“朋友妻不可欺,老子沙场上给你挡刀,生死的交情,你他娘的背地里却觊觎我媳妇!”
他声音低,像是很生气,可口吻却清淡,没有半丝的怒意。
楚辞猛喝一口茶水:“我心里怎么想的你管不着,总归你活着的时候我没半点逾越,我从没对不起你过,琴娘也没对不起你。”
白青松斜他一眼:“老子现在也还活着。”
楚辞嗤笑一声:“琴娘早不是你白家人了。”
纵使是生死兄弟,事到如今,他也不想让了。
“哼,兄弟如手足,楚九卿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手足的?”白青松说的玩味。
楚辞义正言辞:“女人如衣服,我能没手足,可不能没衣服穿,端方君子就是死也要周正体面。”
这话将白青松惹笑了,他捶了两下案几,东倒西歪地趴着:“楚九卿,你少我面前装,还君子伪君子差不多,一肚子黑水。”